……
如此反复多次,傻子也看出来病床上的人在踢被子。
而他们的江总——倒也是蛮能一心两用的。
“专心!”江远路还有空提醒。
“咳咳!”负责汇报的赶紧继续往下说,脑子里却憋不住揣测:
这么细心照顾哇!
是女朋友?还是家里父母?
5分钟之后,江远路一边纠正他念错的订单数据,一边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根水银温度计,转着角度看度数。
“A市7月份那批货是7台,哪儿来的17台,总价相差好几百万你不知道?”
汇报人连连道歉,江远路那边蓦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开门声。
接着,便是一声带着哭腔的悲怆女声:“我的远远宝贝啊——”
远远?
宝贝?!
有生以来第一次,雁巡科技的员工们亲眼见证了老板因为私事直接掐视频会,连一句再见都欠奉。
是新旧恋人修罗场,还是婆媳大战家庭转场?
大家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燃烧着的八卦之火。
***
江远路这一辈子,一没被人喊过“远远”,二不曾被叫过“宝贝”。
他站在床边,有些无措地看着程芸心疼地趴在曲思远床前啜泣。
“远远呀!都是妈妈不好,害你辛苦到病成这样。”
你女儿发烧,明明是因为冒雨谈恋爱。
对象还渣得不行,谈完抬腿就走,都这个点了也没个问候电话。
江远路抿紧嘴角,克制自己不要当着人亲妈的面开口吐槽。
程芸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跟他道谢。
道谢完,她发现女儿的衣服换过了,看他的眼神又有点怀疑。
江远路手插着兜,不知为什么就有点索然无味。
他借口还有会议告辞,独自下楼进了车库。
其实,原本是可以解释一下的。
但他突然就不耐烦,不高兴,不愿意配合了。
这样单纯、羸弱的女性,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有思虑周密、保护欲爆棚的一面。
仿佛亮起爪牙的母兽,警惕地守在幼崽的身前。
为母则刚,原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靠在驾驶座上,一根一根地抽起烟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又成了那个穿着破旧球鞋,被曲建设牵着手带出电梯的小小男孩。
整洁明亮的房子,漂亮温柔的母亲,富有而文质彬彬的父亲,穿着崭新小皮鞋的活泼小女孩……
那种自心底深处升起的羡慕、嫉妒和自惭形秽,让他连平静地站立着不逃跑,都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
曲思远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一个星期。
峒乡的雨,也一天都没有停歇。
当然,偶尔也有半天或者几个小时的晴朗。
但一来山地气候变化太快,二来当家老板不在,基地的飞伞便彻底地停了下来。
基地一停运营,白鹭山的人气也很快散完了。
蒋永军的小卖部过期了一堆面包,大曲村民宿老板,损失了一批新鲜食材。
山上那几乎急急忙忙赶着置办帐篷和睡袋、防潮垫的家庭,更是连成本都还没赚回来。
除了曲毅,其他家的民宿装修也都停了。
曲思远开始不断接到要求退还定金的电话和消息,几个相关购票网站下的打分和评论,也逐渐走低。
“排了整整一个多月,最后还是被取消了排期,超没意思的。”
“虚假宣传,照片里看到的地方就是最后的现代化——附近连加油站都没有,你敢相信?”
“虚假宣传+1,所谓很好追的帅哥教练经常不在,脾气还特别差。”
……
看着窗外仍旧下个不停地秋雨,以及好几处出现小范围落石、塌方的山道,曲思远长叹了口气。
突然,她就有点理解当年父亲的困境了。
舟船一旦下海,便身不由己。
没有永远的万里无云,没有一直的风平浪静。
雷电回来,风浪会来——不能随机应变,就可能瞬间倾覆无还。
第22章 风雨潇潇(四) 再战
风雨潇潇(四)
马艳艳是在周六的早晨,赶着第一缕晨曦上山的。
曲思远眼见着她从陌生的车上下来,还跟司机飞了个吻,小声问:“这谁?”
“不认识,搭得顺风车。”马艳艳冲离开的车子挥挥手。
曲思远知道她那个坏毛病,领着她往阿聪奶奶家走。
马艳艳穿了双恨天高,在平路上走走还算优雅,一脚踩进阿聪奶奶家的泥土地,就先在上面戳了个小坑。
马艳艳心疼:“哎!我刚买的新鞋!”
阿聪奶奶冷“哼”一声,拿小簸箕弄了点新土,“砰”一声倒在小坑上。
“你这……”
“好了,你快把鞋换了!”曲思远打断她的话,拿了自己的拖鞋催她换上。
两人踩着木质的楼梯吱呀吱呀上楼,马艳艳禁不住抱怨:“这什么破环境啊,有你这么招待朋友的嘛,这还当老板了的人呢。”
“你还说自己是来安慰我、帮助我的,”曲思远没好气道,“一来就跟我房东闹。”
马艳艳噎了下,搂住她肩膀,“安慰你安慰你——哎呀屋子不大,床看着倒不错。”
说着,她便一歪身体倒了上去:“我再睡会啊,一下飞机就往你这儿赶,可困死我了……”
曲思远哭笑不得:“那你再躺会,我得去看看山路。”
“路有什么好看的?”马艳艳声音含糊道,“你看你这瘦的、黑的……”
没嘟囔两句,她便当真睡了过去。
曲思远摇摇头,替她把被子盖好,下楼出了村,沿着山路慢慢地走。
落石并不严重,工人们来的早,那几处破损的防护网都已经更换。
比较棘手的是北面山腰的那处小范围塌方——大约有20厘米宽的路面直接消失了,一米多长的护栏直接变成了悬空,光看着都有点吓人。
施工队出了几个方案,但也表示这里的地质结构条件就这样,后续保养、整修肯定是得多费心思的。
山上游客中心的排水也出了点问题,男厕屋顶还漏了……桩桩件件,都要花钱。
曲思远今天没去曲毅家蹭饭,和阿聪奶奶借了厨房。农家土灶她用不习惯,只简单煮了几个水煮蛋和土豆,泡了两杯速溶奶茶,端上阁楼喊马艳艳起床吃饭。
马艳艳这回头觉补的十分有水平,发型不乱,口红没掉色,连眼线都没晕开。
她一边把鸡蛋敲开,一边唠叨:“这都吃的什么呀?我跟你说不是你昨天晚上发的那张详细的地形图,我压根儿就找不到这地方——你爸当初是怎么挖到这块投资洼地的?”
“我爸是这里人。”
马艳艳哦了一声,继续道:“这也就是你爸故乡情结作祟了,换我,绝对不会投这么多钱进来的。”
说着,她又灌了一大杯奶茶,烫得舌头直打颤:“现在生意都不好做,姐们我可能也要失业了。
“怎么了?”
“老板盲目扩张,资金链断了呗。他已经几个月没出现在公司了,工资也三个月没发,我们打算一起去劳动仲裁了。”
“我当初不就劝你不要跳槽,”曲思远道,“你原来那公司,哪样不比现在这家强?”
马艳艳继续晾着她的舌头,没再说话。
她工作的上一家公司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在那儿交了两个男朋友。
一个市场部,一个财务部。
她脚踏两只船被发现之后,财务部的死卡着市场部的报销单不给过,市场部的便拿了单据越级投诉…………
两人最后在财务总监办公室打成一团,还失手摔碎了总监心爱的热带鱼缸。
严格来说,马艳艳的离开,那都不能叫辞职,得叫劝退。
“我都改了。”马艳艳底气不足的说了一句,眼珠子一转,开始转移话题:“咱们浩然学长,那天走了就没再回来?”
“没有。”
“凭我养鱼多年的经验,你们俩吧……”马艳艳拖长声音,“肯定有一个人心思不正。”
“怎么就不正了?”曲思远护短,“我压根就没告诉他我感冒了。”
“哦,谈恋爱非得生病了才能见面?”马艳艳用力地搅拌奶茶,“你觉得合理吗?”
“我们也没谈恋爱……就……”这一下,轮到曲思远底气不足了。
“就暧昧了那么一晚上嘛,我懂。”马艳艳打断道,“没告白的暧昧期才是恋爱里最甜蜜的时期,大家都不熟悉,不好意思展示太丑恶的本性,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48个小时都黏在一起……你看看你们现在的状态,简直七年之痒的老夫老妻!”
“那你的意思?”曲思远被她说的有些茫然。
“我的意思就是,他没准拿你当备胎呢。”马艳艳道,“这个出没频率和状态,跟我‘钓鱼’放饵时候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儿像——咳咳,你别这样看我啊!我现在不欺负老实人了,都找玩得起的一起。大家都有鱼塘,谁也不吃亏……”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开始撒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骗你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