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展行扫了眼,倒也没让她重新发一遍。
其实,他今日找她,并没想让她回来——跟随叙说的那样,他用了太大力气磨平了自己的暴躁,压抑了自己的痛苦,连带着把感情这种虚无的东西,也一起灭掉了。要再复苏,很难。
何况,只要跟裴家的合作还在,裴奚若回不回国,意义并不大。
他只是难得碰到对手。
给乏善可陈的日子,加了一些鲜活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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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奚若近来,很是低调了一阵子。
公开的社交平台没再更新,朋友圈分组可见,连不熟的人的消息都不回了,就怕傅展行哪天又来抽风,要她回国。
至于两个月不两个月的事,裴奚若想得很开,大不了到时候“汪”一声吧,不痛不痒的。反正她不打算践行诺言。
和Alice的小聚已经结束,为着裴母那条中意的项链,裴奚若又在巴黎逗留了一阵子。
一月,巴黎降了场雪。也许是初雪的缘故,很柔和,静静从灰白色的天空中落下来,飘在哥特式建筑的塔尖。许久许久,才积攒起一点。
今天,勒隆画廊将有一批最新藏品展出。
这间画廊向来以国际知名艺术家为特色,展出过多位雕塑家、画家、陶艺家的作品,风格包罗万象。
这次展品很戳裴奚若的审美,她一路沿长廊欣赏,时不时拍照留念。忽然看见前方有个女人微微仰头,望着眼前的画。
女人侧颜很是柔美,大概是看得专注,鸦睫凝住了,颤也没颤。
不像个观赏者,倒像已经变成了画中人。
裴奚若下意识朝画看去,是一只瓷白秀美的花瓶,被藤蔓紧紧缠绕,有人拿锤子想将它敲碎,藤蔓便更紧地保护它,将它勒出濒临崩溃的裂纹。
画面张力极强,看着就像要窒息了一样。裴奚若瞥见落款,是个荷兰画家,这画翻译过来,叫作《爱意》。
比起这画廊中的其他作品,它要表达的意思,倒是直白。
正想着,那女人回过头来,神色微讶,似是碰到了熟人。
裴奚若认不出她是谁,想着要不要试探性问一句。
好在,对方有些迟疑地开口,“裴奚若?”
声音像二三月的春风,轻轻柔柔。
裴奚若很快道:“是呀。你是?”
“沈惜。”
沈惜?
裴奚若想起来了。
申城沈家的女儿,跟林菲儿算是远房亲戚,不过,两人关系不太好,沈惜一贯独来独往,也很少参加名媛聚会。
前几个月的那场拍卖会,林菲儿背后嚼舌根,说沈惜离了婚,境遇很惨。
裴奚若当时听不下去,还出面打了回林菲儿的脸。
不过实际上,她跟沈惜先前只见过一两面,并不算熟。有人给沈惜买游艇的事,也是听沈家一位朋友讲的。
“你一个人来的吗?”沈惜问。
裴奚若点了点头。
“要不,一起逛逛。”沈惜轻声征询她的意见。
“好呀。”
说是一起逛,可沈惜的脚步,却停留在原地。
裴奚若顺着她的目光,不由问道:“你很喜欢这画?”好像看了很久了。
沈惜似是被叫回了神,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喜欢。”却没再说其他。
她给人的感觉和董凡伊有点像,都是柔弱美人,不同的是,董凡伊是因为生病,沈惜却像是生来如此,一颦一笑,楚楚动人。
裴奚若和沈惜在申城时,只是点头之交,不过,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今天边逛边聊,发现不少爱好相同,便更投缘。
逛完展,沈惜邀她一起吃餐饭。
两人选了市中心一家坐落于花园中的法式餐厅。夜色降临,雪花在窗外旋转下落,烛光顽皮跳跃,将银质餐具映得光影烁烁。
点完餐,沈惜去了洗手间,好一会儿没有回来。
裴奚若玩了会儿手机,忽而察觉眼前光线一暗,抬眼看去,有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在对面落座。
他有双很细长、阴柔的眼睛,望向她时,升起一抹笑意,“裴小姐,你好。”
第20章 天鹅
#20
这男人出现得莫名其妙, 再配上这过分轻柔的语调,不显亲切,倒更像是不怀好意了。
裴奚若放下手机, “这位先生,你好像走错了。”
“原先坐在这里的不姓沈?”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了沈惜的座位。
“姓沈, 不过是个女人。莫非你也是?”她看他一眼, 目光隐含钦佩。
“裴小姐的玩笑, 让人不知道怎么接啊, ”男人笑了下,终于道,“沈惜是我妹妹。”
裴奚若瞄他一眼, 并未打消警惕,“是吗?怎么称呼?”
“沈郁。”
自报家门倒是爽快。
裴奚若直截了当地问:“沈先生找我有事?”
“裴小姐不用警惕,我让沈惜约你出来, 没有别的意思。”
“哦, 纯吃饭?”
“没错。”
说话间,有侍者陆续上菜, 白色桌布上,咸渍蘑菇、冷萃汤, 酸橘汁腌鱼。浅浅飘香,色泽诱人。
裴奚若好想叹气——逛了一下午,她早就饿了,本以为能跟沈惜打卡这家新摘星的法式餐厅。哪知, 却是一场鸿门宴。
她打起精神应付着他。
“裴小姐, 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会在菜里下/药。”沈郁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谁知道?”他都让沈惜把她骗来这里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沈郁一副无奈的样子,“别误会, 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搭讪来的啊。
裴奚若瞄瞄他,还未开口,便听他慢慢道:“半个月前,裴小姐是不是在歌剧院对面的咖啡馆?”
裴奚若轻眯了下眼,“是啊。”她还记得,自己和Alice坐在窗边,察觉到了一抹视线。
“那时,我对裴小姐,一见钟情了。”
“你们这样的人,一见钟情都很廉价。”裴奚若不以为意。
男人长得很俊,甚至可以说俊过了头,反显得阴柔了。再温和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像带了一抹轻挑邪气。
沈郁察觉到她的排斥,一笑,“看来是我今天有些唐突了,抱歉。不过裴小姐应该不常住巴黎,所以就算我想让你慢慢了解,时间也不允许。”
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像个痴情浪子会说的。
裴奚若也跟着笑了一下,“沈先生说得我好感动,要是没结婚,一定和你交个朋友。”
“结婚了,就不能做朋友?”他反问了这一句,仿若他口中的“朋友”,真像普通朋友那么单纯。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映着烛光,似是心照不宣。
裴奚若弯了下唇,随手拿过餐桌上的便签纸,压在掌心,写了些什么。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当然可以了。”她用便签几下折成一只千纸鹤,起身时,轻轻放在他桌沿,“你以后,可以到这个地址来找我。”
女人款款离开,沈郁脸上的暧/昧之色也随之淡去。
早就听闻傅展行娶的这位太太,情史颇丰,不安于室,他今日只是随意试探,要是失败,还有其他手段。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上钩。
怕是他不出手,她迟早也会给傅展行戴绿帽子。
沈郁唇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慢条斯理地拆开手中千纸鹤。
而后,他神色一凝。
纸上写的根本不是地址,而是一幅简笔画,总共就两个主角——天上飞了只白天鹅,地上趴着只灰不溜秋的癞/蛤/蟆。
画工潦草,而传神地点出主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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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外头风雪更大了。
裴奚若拦了辆的士,报上酒店地址,靠到椅背,才略舒一口气。
透过车窗的防窥膜看出去,外边天色黑得更浓郁了,有淡淡的灰色块,簌簌飘落下来。路旁建筑物上,积起薄薄一层雪。
她想起两人在餐厅坐下时,沈惜说的话。
“裴小姐,其实今天,我是有意接近你的。”
“有人想见你一面,要我帮忙。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没办法拒绝。抱歉。”
裴奚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样摆一道,还没来得及生气,沈惜便压低嗓音,飞快丢下一句话。
“他这个人,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可以,你尽早离开巴黎。”
除了这句话,别的,沈惜一个字也没有讲。她像是多留一秒都害怕被发现似的,匆匆离开了。
这会儿,裴奚若只有靠自己猜测。
她没听说过沈惜有哥哥,两人大概率不是兄妹,又联想到前阵子有人送沈惜游艇,裴奚若估计,那个人就是沈郁。
那么两人是情侣?
只是看样子,沈惜似乎另有苦衷。
再说,哪个男朋友,会利用女朋友去邀请另一个女人呢?
沈郁要见她,真的只是想泡她那么简单?
裴奚若越想越蹊跷,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问一问沈惜需不需要帮忙。
才想起,沈惜连联系方式都没给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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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雪,让路况变得有些糟糕。
长龙一般的车队,雪色下,灯光被晕成一小团。一路走走停停,看厌了前方的红色刹车灯,终于到达下榻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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