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喝斥地打断了她。
“江蕙,请你不要这么的自私,你自己也清楚,你配不上萧嘉懿。”她的声音是坚硬的,像石头一样,凹凸不平,棱角分明,击中了我的软肋。
“陶婉怡,我说过了,我不知道。”我提醒她,“我不知道他在哪。”说完我就往小区外走。阳光太过明媚,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觉得有湿润的液体就要流出来了,于是我昂着头,看远处的天空。这这一招毫无用处,眼泪还是势不可挡地滚落了下来,流进我的嘴里。我吞掉了那咸涩的泪水,吞掉了这些年来的苦楚,可是它们还是不断地冒出来,流进我的嘴里,咸涩苦楚,时刻提醒着我走过的路。
“江蕙。”陶婉怡在我身后叫我,“不管萧嘉懿走到了哪里,我都会把他找出来,我都会跟在他的身后,我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我,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真正爱他的人不是你,而是我——陶婉怡。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我连死都不怕。”
我没有回头,只顾着往前走。外面的世界很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真希望自己就这么走进这个喧哗吵杂的世界里,藏在里面,没有人能看见我的悲伤,没有人能看见我掉眼泪的样子。
甚至连唐齐铭,也不要看见。
可实际上,上天又一次地跟我开了玩笑,唐齐铭就坐在小区门口的阶梯上。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摸到了这里,我从未跟他提起过,甚至包括杨姗姗,我都不曾告诉过她。我也懒得去想这些问题,思考这些问题的本身就很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去琢磨。于是,我假装没有看见他,低着头绕过了道。我以为我成功地避掉了唐齐铭,我以为自己悲伤难过的样子不会被他看见,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就跟在我身后。
小区的围栏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叶叶相联,宛如绿色的瀑布。我和唐齐铭就站在这片瀑布的前面,中间的距离也不过五米左右。他把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他说:“江蕙,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唐齐铭,我没有家。”我提醒他,眼泪就要往外冒出来,但是,我紧咬了牙床,把它们吞了回去。
“不,你有家。”他的声音低沉,“有我的地方就是家,我们走到哪里都有家。”
“唐齐铭!”我大声地打断了他,“我说过,只是一场游戏。”我不想面对他,转过身子就往前走,微风吹拂着围栏上的爬山虎,摇摇晃晃,仿佛伸出手来就可以触摸得到。
“小时候的过家家也是一场游戏。”唐齐铭的声音传到了我耳畔,我不由地停下了脚,“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肯放下呢?”
唐齐铭真傻,一个男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拿自己和另一个人来比较,这也是他们的天性——争强好斗,不甘屈服。可实际上,这样的比较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不管他从哪个角度比,都无法把萧嘉懿从我的心里比下去。有些人,你一旦从心里认定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一辈子,你心里也只能住得下这么一个人,不管你走到了哪里,都是如此。
微风吹起我的头发,刘海遮住了眼睛,细微的头发散在睫毛上,痒痒的。我想,是时候该把头发剪掉了,只有短发才能适应夏日的炎热。
我懒得说话,于是就这样昂着头,迈着步子往前走。大片大片的人群在我的眼前聚聚散散,我无法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在这里上了公交车,又会在哪里下了公交车,我也无法知道他们过得快乐或者悲伤。因为这个地方叫城市,我们都不过是困在城市里的囚兽,再怎么走,都走不出悲伤的牢笼。
我走的很快,我只想甩掉唐齐铭。所以过马路的时候,我忽略掉了红灯,只顾着往前走。黑色的小轿车就在我的身后来了紧急刹车,司机从窗户外面探出头骂我:“想死啊!”整个马路一连贯地堵塞了,刺耳的车鸣声此消彼长。我竟然忘记了往前走,只是呆呆地站在路边,不懂得躲闪。我想,我是真的想死了,真的想告别这个世界了。
唐齐铭拉着我就往路边走,边走边对人家赔不是。他谦卑的样子很英俊,唇红齿白,不亚于TBV的当红小生。站在他身边,我只会觉得自卑,王馨蕊说的不错,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任何人,这就是我的命。
站在人行道上,我就挣脱掉了唐齐铭的手。路边是一个公园,绿荫遮了满园。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往公园里钻。公园里大多都是老年人,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跳舞或者下棋。我穿过阴凉的灌木林,跑到公园深处的草地上。我以为我甩掉了唐齐铭,可等我回过头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就站在我身后。
他坐在了我身边。我背过了脸,躲着他。他倒也知趣,只是默默地坐着,并不言语。有风拂动树干,发出“呜呜”的声响,巴掌大小的梧桐树叶飘落下来,片片落在眼前。我环抱着膝盖看着那些飘零的叶子,思绪万千。有清脆的童音打乱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看见一对七八岁大小的孩子,他们相互品尝着彼此手中的冰激凌,念念有词地发表感慨。“你的冰激凌比我的好吃。”女孩说,男孩立马把冰激凌送到她嘴边,“那你再吃一口。”女孩果真就凑上前咬了一大口,白色的奶油沾染在她的脸上,她没有抹掉,只顾着笑。
我眼眶瞬间就湿润了。我怕唐齐铭看见,就把脸埋在了臂弯里。我脑海里都是萧嘉懿小时候的样子,每次上学的时候他都会偷偷地塞给我两枚糖果,我舍不得吃,就藏在口袋里。每次上课的时候,我总会习惯地摸摸口袋,摸到那两枚糖果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心安。放学之后我们结伴回家,路上的时候我总会摸出拿两枚糖果,这两枚糖果甜润了我们回家的路。
可是时光终究抛弃了我们。它把我们最单纯的时光封锁在了琥珀般的记忆里,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透亮、闪闪发光,可不管它看起来多么的鲜活、多么的童真,我们都无法再拥有。我们所剩下的只有回忆,泪光闪闪的回忆,就像琥珀一样。
青梅丢了竹马。
一想到这句话我就觉得心口疼痛,也只有在疼痛的时候我才清楚,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在我哭得浑身抽动的时候,唐齐铭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甩掉了他的手,很快,他又伸出了手,从我背后抱住了我。他的口唇凑到了我的耳边,温热的气体喷在了我的脸上,我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江蕙,不要难过了,还有我,还有我。”
我哭得更厉害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哭了。
后来我哭累了,枕着他的腿睡着了。阵阵花香袭来,我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萧嘉懿每天早上都在我家门口等我上学,他的衣服总是那么干净整齐。我们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男生都必须短发上学。萧嘉懿的头发剪得极短,跟平头没啥区别,额头露了出来,也没有刘海。可是即便如此,他的脸庞依旧英俊,跟小吴彦祖似地。初二的时候就有学姐络绎不绝地向人打探萧嘉懿,每一次有漂亮的女生站在我们班门口张望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觉得心头紧,我把头埋在堆垒起来的课本里,没有人能看得见我脸色苍白。萧嘉懿还总会把收到的情书拿给我看。那时候女孩子写的情书一律都用的是粉红色的信笺,略带着香味。也不知道那是信笺本身的味道还是女孩子们故意涂抹上的香水味。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每次都以此为借口推辞不看。萧嘉懿好像看出了我的不高兴,再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他都放在抽屉里,自己也不看了。直到陶婉怡成了萧嘉懿的同桌之后,再也没有女生给萧嘉懿写过情书。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觉得肚子“咕咕”地叫,接着,我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唐齐铭正用芭蕉扇子给我扇风,也难怪我睡觉的时候觉得这么凉爽。我从他腿上支起身子,他咧着嘴冲我笑,放下扇子拍打大腿。
我不好意思,“都酸了吧?”
“还好。”他说。
我抓起扇子帮他扇风,徐徐凉风拂在脸上,很是舒服。
“哪里弄来的扇子?”我问他。
“刚巧有个大爷路过这里卖这种扇子,我就买了一把,挺便宜的,才五块钱。”
我没有说话,只是回来摇曳扇子。
唐齐铭抬起头看着我,“你饿不饿?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说,“好。”
他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并没有动,弓着身子,不停地垂着双腿。我更内疚了,连脸都红了,我说:“你该叫醒我的。”
“你难得睡那么香。”他冲我笑笑,缓缓移动着步子。片刻之后,他站直了身子,“走吧。”
他伸出手来拉我的手,我把手背在身后。可还是被他攥在了手心。他的手宽大温热,很快,就有密集的汗水爬满了我的掌心。我挣扎要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来,可是反而被他抓的更紧了。他的力气很大,把我的手掌攥的生疼。我“哎呀哎呀”地叫,他却冲我笑,“你也知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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