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冬天太冷了。
他趁着空闲的时间去兼职,寒冬腊月,那双用来捏钢笔、握枪的手硬是冷得长了冻疮。
少年对奢侈品牌的认知概念不多,只是在商场看到了熟悉的图标就进去逛了。
那一款施华洛世奇的项链真的很漂亮。
跟十八岁时的薄幸月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季云淮怕手头拮据,带的钱不够买,就想着先去问清楚价格。
柜姐瞥过一眼,回应得相当冷淡:“两千。”
少年穿着洗到泛白的衣服,没有犹豫地说:“好,我买。”
穷是真的穷啊。
两千块,对当时的薄幸月来说,只是吃饭喝水的日常开销,却让他为之奔波劳碌两个月。
十八岁的生日,薄家给薄幸月办了个风风光光的生日派对。
薄耀舟身为江城市长,也邀请来了许多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最后跟他们的合影里,少女始终戴着那一枚看似冰冷实则有温度的水晶项链。
生活早早教会了季云淮隐忍克制与上进疏离。
但经历让他明白,带刺的玫瑰是靠近就会手指鲜血淋漓的存在。
最后才发现玫瑰更适合温室,而不是同他一样暴露于风雪之下。
终于,她的一根烟抽完,苏烟的树苔香仍残存于唇齿之间。
季云淮不再看她,转过去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回去吧。”
前面几个同事聚在一起,议论中夹杂着几丝焦躁,神情并不轻松。
薄幸月走上前,才听到送他们过来的司机神色难堪道:“车子好像抛锚了,晚上走不了。”
有同事已经拿出来手机,准备看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能不能等来车。
下过雨的夜晚有点儿凉,薄幸月没说话,只是将身上的大衣拢紧了几分。
另外一个同事不知道去了哪儿,说肯定有办法让他们现在就回家。
约莫等了五分钟,一辆黑色吉普出现在眼前,在众人面前停下。
季云淮摁下车窗,黑眸沉如礁石,强势又不容置疑道:“上车。”
其他同事都离那辆吉普更近,不约而同坐在了后面一排,只剩下前面的副驾驶是空的。
薄幸月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坐上去。
反正季云淮那个态度,也是个软硬不吃的。
而且当年分手,还是她主动提的。
那个和今天很像的雨夜,少年肩膀颤抖,像是风中枯叶,在她说完后咬着牙,低声喃喃:“玩儿我是不是很开心?”
“……”
怎么看,都应该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扣好安全带,车厢内沉默得像是注入了有毒的水银。
男人修长的指节搭在方向盘上,光影轮转间,侧脸轮廓愈发硬朗。
门口站岗的士兵见到是季云淮,动作迅速地敬礼:“季上尉。”
车灯亮了几下。
他胳膊压着窗沿,不咸不淡地说明了几句。
找季云淮帮忙的同事正是急诊科的戚医师,人挺友善,婚后生活是院里出了名的幸福美满。
戚医师记得上次救人的也是季云淮,所以才想着他会帮忙,自己也就欠个人情的事儿。
这回她也主动出来打破沉默:“季队长还是单身吧?”
季云淮撩起眼皮,漫不经心道:“是。”
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单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闻言,薄幸月的心情有些复杂,不可抑制地朝季云淮的方向看去。
浅绿色的军衬领口松开了一颗,他短寸利落,眉眼间蕴藏自带的锋芒。
也不知道是他这六年里都没交往过,还是现在是空窗期。
如果两人心照不宣到这六年里都没交往下一任,弄得像谁对谁念念不忘一样。
“我们薄医生就不错啊,漂亮又能干。”戚医师挑挑眉峰,暗示意味浓烈。
戚嘉禾一直还挺喜欢薄幸月这个小姑娘的,看的出来家境很好,漂亮的让人嫉妒,但为人处世也能拿捏得好分寸。
顿了几秒,季云淮搭在方向盘的手青筋浮现。
“季队长,你评价一句嘛,漂不漂亮。”
这话更像是火上浇油。
薄幸月尴尬得头皮发麻,连忙劝阻说,“戚姐,您别调侃我了。”
恰在此时,手机来电救了她的性命。
她没看来电人是谁直接划动接了,手指还顺带碰到了免提键。
钟灵自个儿逛街也累得不行,想着两人私下说起来就没什么顾忌,开玩笑道:“月亮,你抛下我,就是去跟你前男友见面……”
薄幸月:“……”
她愣怔了几秒,反应过来了恨不得立刻掐断这通电话。
没记错的话,她跟钟灵说的是,没想到去个军区还能偶遇前男友。
结果在钟灵的调侃里,直接变成她目的性十足地找上了季云淮。
任谁想都是复合心切。
幸亏钟灵没继续说下去,薄幸月不自在地咬着下唇,想浑水摸鱼过去:“你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钟灵当即嗅到了什么不对劲,嘟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车内太安静,两人的对话更是一字不落听到了季云淮的耳朵里。
他眼神暗了暗,压下眼底的阴鸷。
夜色憧憧,星光璀璨,整座城市陷落在光河奔涌的世界里。
很快,军用吉普停在了医院门口。
后排的同事率先下了车,走上前去,依次跟季云淮道谢。
薄幸月刚解开安全带,却发现车门已经被他落了锁。
她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不多时,季云淮靠过来,眼睛里像是藏了一团火。
他钳制住她的下巴,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挲在她娇嫩的肌肤上:“薄幸月,我已经不是十七岁时的我了。”
薄幸月一直清楚的。
少年从来不是看上去那么清冷。
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达到顶峰时,偶尔也会让少女时期的她心颤。
季云淮松开手,只撂了一句:“别玩儿我。”
第6章 念你入骨 “手怎么了?”
06
回到家,满满的疲惫席卷心头。
薄幸月开了一袋浴盐,她将身体埋在浴缸的水流下。
漩涡流转,泡沫滋生。
洗完澡,她翻风衣口袋时才惊觉卸下来放在里面的手表不见了。
那手表早就不能转了,指针永远指在同一个时间。
但那算是母亲生前送给自己的礼物,她一直戴着,根本没舍得扔。
风衣口袋有点浅,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到季云淮车上了。
薄幸月长叹了一口气。
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念头像是一个个泡泡被戳破。
对季云淮来说,这个时候她又主动联系,他肯定觉得自己明晃晃的企图心就差写在脸上。
板上钉钉的是,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在家里找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只能说那块手表对自己太过重要。她认命般,给钟灵打了个电话。
钟灵就等着她这通电话来盘问底细,“月亮,刚刚什么情况啊?不会你那时候跟季云淮在一块儿吧?”
“差不多。”
糟糕的是季云淮还全听见了。
钟灵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道歉,悻悻道:“对不起啊宝贝。”
她揉着眉心,心底发愁:“你有季云淮的联系方式吗?我手表掉他车上了。”
两人分手正是高考前段时间,在此之前,季云淮跟她相约好了去同一所大学。
他各科成绩都足够优异,考A大是绰绰有余。
可薄幸月是典型的偏科选手,追季云淮时,她在那次月考里一气呵成写了篇像极了情书的作文,阅卷老师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给批了个零分。
少女知晓后,仍然不以为意,保持我行我素。
被誉为江城附中“神话”的少女就是如此,呼风唤雨,又从来不忌惮世俗的目光。
思及至此,薄幸月将手机握紧了几分。
重逢后,两人心底都有太多的疑问。
譬如季云淮那么优异的成绩,怎么会没有去A大,反倒选择成为一名军人……
好像什么都变了,天翻地覆,沧海难为水。
又好像有什么正在拔地而出,肆意妄为,野蛮生长。
出国前,薄幸月下定决心,所以删了他的电话号码。
断掉联系,仿佛是提醒自己放下的一种方式。
电话那头,钟灵默了须臾,答应说,“我问问。”
薄幸月出国这几年,和过往的同学早就没了联系。
在身边人逐渐开始用微信时,她就把QQ上的好友添加到微信上,其余不想联系的人就安静地留在了列表里。
了许久没用的QQ,她发现列表里想找的联系人还在,就是头像颜色灰了。
他应该是常年不在线,十分简单粗暴地在个性签名留了个手机号。
薄幸月添加手机号后,尝试发了个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道背影,昵称简单到一个字母,是他的姓氏开头J。
翌日一早,薄幸月尚且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才起来才发现他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J:【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