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清嗓子,打招呼道:“再见啊秦公子,有时间再聚。”
说罢,便要扶着薄幸月去车上。
季云淮也看过去,他眼神漆黑锐利,虽说一字不发,却难以让人忽略他周身的气场。
临走前,钟灵摇下车窗,笑嘻嘻道:“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月亮的。”
盛启洲跟他并肩往回走,将手臂枕在脑后,连连称赞:“季队,你刚披衣服宣誓主权那招实在是高!”
季云淮却没说话,思绪回溯到几年前。
说起来宣誓主权这种事儿,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也是为的薄幸月。
小道消息称“附中之光”的薄幸月居然有一天交男朋友了。
一天放学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群校外人士在人放学后直接把他堵在巷子里。
“也不知道看上这个穷小子什么了。”男生笑得更加肆意,一把揪起他校服领子,警告说,“听到了没,你是在高攀……”
少年双手握拳,白皙的骨节攥得发出声响,压过去一头,肩膀直愣愣撞过去。
兴许是触及到了底线,所有人眼中的乖乖生居然生平第一次说了脏话,“少他妈打我女朋友的主意。”
盛启洲乜过去一眼,看着他的神色问:“去北疆这事儿,你还没跟薄医生说吧?”
执勤前,季云淮才被万参谋长喊过去,交待的就是这一回要带领他们特勤中队去北疆集训。
一去又得几个月,算是他们的常态。
季云淮缓缓滚了下喉结,漆黑的眉眼溢出点无奈:“没。”
如果跟她交待几句,反倒显得刻意了。
车外寒风簌簌,星子暗沉。
钟灵从暖和的车里下来,打了个哈欠问:“我怎么总觉得今晚上……你跟季云淮不对劲?”
她打了个酒嗝,连形象都顾不上。
薄幸月顿了顿虚浮的脚步:“有吗?”
“当然有了。”钟灵是局外人,看得明白,“他过来的时候就差把别动老子女人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薄幸月大脑空白了几秒,哂笑一声:“他上次都让我别玩儿他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崩塌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再次重塑又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破镜也许能重圆,但在重圆前,那道裂缝绝对是将两人向外推的横隔。
钟灵揉揉脑袋,感觉头疼得更厉害,她这小脑袋瓜又想不明白了。
“他季云淮很牛吗?放下他的身段好吗?!”钟灵维护起自家闺蜜来极其护短,抱着她不撒手,鼻息间全是女孩子身上香香甜甜的气息,嘟囔道,“我们薄大小姐就是值得最好的。”
恍然间,眼前浮现出烂尾楼楼顶的风景。
如同少年不惧岁月长。
少女趴在栏杆上,坚定的嗓音飘散在风中:“季云淮,你要相信,我们就是最好的。”
头顶的灯光太晃眼,钟灵应该是逛街逛累了,乱糟糟地和她在一张床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两人果真横七竖八地睡着。
薄幸月醒得稍早,知道钟灵有起床气,便掀起被子后轻声在盥洗池前洗漱。
一直听到有人敲门,她才缓过神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正装,领带周正,夹着个公文包,一笑眼睛眯起来,看起来很是和蔼。
“连叔,你怎么来了?”薄幸月震惊了下,太久不见还是稍感不自在。
连祁的父亲连景平曾在薄耀舟身边做秘书,所以两家关系一直很亲近。
小时候连景平更是尝尝给她买糖吃,可以说他早就把薄幸月当自家女儿来对待了。
连景平的心里始终悬着块石头,沉吟半晌,表情不大好看,语意严肃道:“你爸爸他……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你要是现在有时间,就过去看看吧。”
一路上,薄幸月始终保持缄默,连景平感知到了气氛的沉闷,又主动聊起江城近几年的变化。
说以前她读的附中附近新建了几栋高楼大厦,江城附中也扩建了新校区,现在办学越来越好……
见薄幸月攥着指节没说话,连景平默默叹着气,一派苦言相劝,“幸月啊,你爸这两年因为身体从上面退下来了,可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你们父女两过去的矛盾一时半会儿化解不了,但他现在生了病,是打心底想再见你一面……”
薄幸月望着窗外的风景,对这些好言好语不置可否。
疗养院依山傍水,清风徐来,江郊的空气都比市中心清新不少。
不远处的湖心亭水波荡漾,荷花池里的荷花过了盛放的季节,只剩下残败落寞的景象,冰冷的池水中也就只有鱼群在里面欢快地游动。
薄耀舟拿了袋鱼食喂鱼,看着鱼食被争抢着吃完才背过手去,随后静默得伫立着,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
他确实老了很多,两鬓斑白,纵纹横生。
连景平适时提了句:“幸月,去吧,好好跟你爸聊聊。”
薄耀舟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头一次在自己女儿面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用最长寻常的语气道:“菜已经备好了,进来吃个饭再走吧。”
别墅的室内布置得简朴素雅,餐桌上摆着几道菜,鲫鱼豆腐汤、清炒时蔬、南瓜薏米粥,看着都是偏清淡的口味。
她放下GUCCI的小挎包,没着急拿筷子:“方阿姨呢,怎么没见到她?”
薄耀舟怕剑拔弩张的氛围影响到父女两的谈话,编了个借口说:“她有事情,没在家。”
“你回来了就好,这么些年在外头也受了不少委屈吧。”薄耀舟语重心长的,明显是在做让步。
当年的事儿产生的一系列后续是谁也想不到的。
尤其是人到晚年,身体大不如前后,薄耀舟的心绪一直在不断追悔与自责中度过,想着确实没对住这个女儿。
薄幸月压下眼底的嘲意,回应得生疏冷淡:“托您的福,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薄耀舟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关切地说:“多吃点,你都瘦了。”
餐桌前,她规规矩矩地陪着薄耀舟吃了一次饭,权当是为了他的身体考虑。
于现在的薄幸月而言,再多的弥补已然失去了意义。
在最需要成长关爱的那几年,薄耀舟的所作所为都更偏心薄初。
犹如天平的两端,可能是不会哭的孩子没奶吃,在母亲去世后,她永远都是不被倾向的那一端。
薄耀舟跟外交世家杨家大小姐本来就是依靠联姻才走到一起,婚后经常被传不睦。
甚至有人说当年老爷子就是棒打鸳鸯,强行拆散了薄耀舟和他初恋。
而在薄幸月的生母病逝后,没过多久,薄耀舟就跟当初的初恋方兰茹走到一起,为了纪念两人的感情,原本跟随母姓的女孩儿被冠以薄姓,取名为初。
一餐饭吃得食之无味,薄幸月算是为了陪同而强行塞了几口。
但薄耀舟不同,他痛苦的心情像是随之瓦解了不少。
阿姨过来收拾了餐盘,还不忘补充说:“薄老爷子,这是您近段时间进食最多的一次了。”
薄幸月心头微动,不再久留,只点头示意:“您多保重身体,再见。”
再次探望,她连“爸”都不愿意喊出来。
出来后,她走到湖心亭吹风,慢慢与身后的景色融为一体的画卷,绵亘缱绻。
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蹬地的脚步声。
薄初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经过时摘下墨镜,一身名牌格外招摇:“哟,我还为你爸没你这个女儿呢。”
轻飘飘的语气,满是挖苦。
不过显然是知道她过来看望薄耀舟这一事实了。
从薄幸月出国后,薄初在圈子里混得愈发风生水起,以至于近几年很多人提及薄家只知道薄初,还不知道薄家有个正统的千金。
方兰茹和薄耀舟组建重组家庭后,两个年龄段相近的女孩子就像是天生不对付。
薄初属于长相清纯挂,只要她勾勾手指头,就有男生愿意给她带早餐做值日。
与之相对的,她对季云淮的追求远不及那么大胆,似是在贯彻小白花爱慕“高岭之花”的准则。
薄幸月对季云淮的追求起因于一个赌约。
三个月内要是能拿下季云淮,她才算在薄初面前扬眉吐气。
动机不纯是真,可动了真心也不假。
薄幸月扬起红唇,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对方:“我好歹是薄耀舟亲生的女儿,你说呢姐姐?”
后面两个字她咬字很重,说白了只是故意给薄初难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来这一套,那就看看谁更婊气冲天。
薄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抓着她软肋不放,字字带刺道:“当年肯定是季云淮甩的你,他知道真相后,应该恨死你玩弄他感情了吧。”
“怎么,还想逼我像十八岁那样对你吗?”薄幸月的眼眸冷下来,勾起的笑意从容不迫。
那时候薄初也没想到薄幸月居然能追到季云淮,背后说了她不少坏话的同时,言辞里还侮辱过她的生母。
薄幸月从来不是遇事忍气吞声的性格,知道后直接扇了薄初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