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段时间,酒驾醉驾多发,一整晚,医院灯火通明,走廊上充斥着担架轮子滚动的痕迹。
凌晨六点,忙活完两台手术,薄幸月在洗漱间简单洗了把脸,眼底的疲惫遮掩不住。
再过一会儿,就是住院部的查房时间。
几个实习医生亦步亦趋跟着她。
薄幸月扎着低马尾,走得不快,却步步生风,衣角扬起,依稀能看见胸牌上的小字。
她走到床位旁,温声问了几句患者的情况。
熟悉她的患者都会礼貌地喊一声“薄医生”,毕竟普仁的外科医生中,她人漂亮还耐心。
想给人留下不深的印象都难。
不过对于这位空降来的同事,背后的议论就一直没停过。
不久之前,薄幸月就听见过水流声后夹杂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薄幸月背后的势力挺大的。”
八卦的话题开了个头,弄得当事人都没着急,兴致盎然地等着详解。
“什么关系?”
“有人碰到她从车上下来,坐的是机关单位那边的车,说她是某个大佬的情儿。”
“怪不得呢,我说主任怎么就那么青睐她……”
恰在此时,薄幸月推开隔间的门,面容平静地走出来。
两个议论着的小护士瞬间噤若寒蝉,讪讪离开。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心情上一点儿起伏澎湃都没有。
闲言碎语听听就好,真往肚子里搁才是没必要。
快到下班时间,几个实习生蠢蠢欲动,聚在一起放松。
起先是在聊八卦,后来的话题则逐渐偏离。
“那边那个好帅啊。”
“人高腿长,看个后脑勺我就知道绝对是我的菜!”
薄幸月查完房听了几耳朵,不以为意般做好收尾工作。
随后,她垂下眼睫,打算直接回办公室。
目光落到走廊的尽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下一秒,她的心跳猛然沉了几下。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那背影实在太熟悉。
落拓的、清冷的……
慢慢与多年前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身后有人在喊:“季队。”
终于,他转过身,视线平静地划过她的脸庞。
像是晚风吹过湖面,只留下来一丝涟漪。
男人长身玉立,颀长挺拔。
白衬衫熨帖,领扣散开两颗,喉结分明。
袖口往上卷着,手臂受伤的地方不断有汨汨血珠冒出来。
往下是西裤,系在腰间的皮带是统一配发的07式,气质禁欲又撩人。
时隔太久,十几岁的记忆如同老照片,逐渐在泛黄褪色。
如果说那时的开端是她布下的天罗地网的一场局,那么多年后的重逢,只能用命定的巧合来解释了。
实习生见她愣神许久,担心地拿手去晃动视线:“薄医生——”
盛启洲快步走过去,正想问及他怎么刚休假就挂彩,结果察觉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季云淮居然怔忪了片刻。
顺势望过去,薄幸月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迟迟没有开口。
察觉到两人间的氛围暗潮汹涌,盛启洲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当即揶揄含笑:“怎么,认识啊?”
光线被切割得影影绰绰。
季云淮眉骨如刻,神色寡淡,语气却决绝:“不认识。”
第2章 念你入骨 蚀骨的滋味。
02
轮到交接班的时间,新一天的忙碌拉开序幕。
周遭的人来来往往、形形色色,但跟季云淮对视的那瞬间,薄幸月清楚地感知到,两人跟外界无形间多了道屏障。
季云淮单手抄兜,手臂受伤的位置仍流血不止,可展露出的分明是波澜不惊的做派。
盛启洲蹙眉察看他的伤势,担心道:“没伤着骨头吧?”
“没大碍。”他撩起眼皮,语调平缓,“划到了,消毒包扎就行。”
“那小女孩儿呢?”盛启洲用目光搜寻着,心里始终像悬着根细线。
好不容易迎来了休假,两人刚看望完战友遗孀,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一桩性质恶劣的事件。
眼见一名身影可疑的中年女人直接抱着孩子上了车,趁着其他人没注意,面包车扬长而去。
后面追赶上来的是孩子的父母,说是女儿刚还在路边,一转眼就不见了。
知道是在光天化日下碰到人贩子了,父母两急得团团转。
季云淮了解相关情况后,二话没说,口吻坚定道:“我是特警,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将那辆车逼停后,他动作迅速,敲开车窗,让人贩子抱着孩子下车。
一男一女神色鬼祟,中年女人佯装把小女孩放下,没想到戴着口罩的男人直接拿了把水果刀,朝他刺过来。
身为一名合格的特警,季云淮参与反恐防爆训练多次。
搏斗过程中,人贩子被果断制伏,小女孩成功获救。
只不过男人胡乱挥舞的水果刀划伤了手臂,等他反应过来,流出来的血已然染红了衬衫的半截袖子。
怕小女孩出什么意外,父母赶紧把孩子送来医院做一个全方位体检。
盛启洲把季云淮拖着去了急诊科,嘴里念叨不停:“季队,你这伤口再不处理,我都替你难受……”
不知不觉间,季云淮与她擦肩而过,再未分过去一丝目光。
仿佛能就此遗忘与少女分手那天的一刀两断、轰轰烈烈。
也是,几年的隔阂累积成融化不掉的冰层,他们现在和陌生人毫无差别。
甚至连一句“好久不见”都说不出口。
薄幸月进办公室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她敛起失神的心绪,打招呼道:“安老师。”
安主任人称“外科第一刀”,性格温和,要求却严厉。
自从薄幸月入职普医后,他也是考察过一段时间,才确定要不要当她的导师。
安亦杰拧开保温杯,喝着茶水润嗓:“小薄,查完房了?”
她勾着唇角,点头说:“是,您刚下手术吧,辛苦了。”
“你也是,最近科室任务繁重,看你天天都连轴转。”安亦杰话锋一转,“不过你的个人问题可得提上日程,据我所知你还是单身吧。”
他唏嘘了声:“这么漂亮,哪儿愁找不到男朋友的道理?”
薄幸月无奈地停留在原地,怎么反驳都不是,干脆缄默不语了。
谁让安主任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人做媒呢。
安亦杰头头是道分析了半天,最后一拍光溜溜的脑袋:“差点忘记了,我先给你师母打个电话。”
她松了口气,心想这场单方面的输出可算作罢。
正冲洗着洗手液,护士急匆匆跑过来,说是让她过去门诊科看看,戚医师遇到个棘手的,一时半会儿搞不定。
薄幸月简单擦干了水渍,一进门诊科就撞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季云淮这回没有回避,日光照耀进来,瞳仁呈现的是纯粹的黑。
像一个漩涡,牢牢将人吸附。
伤口处理完毕,他手臂上缠绕着白色的纱布。
稍微往前走两步,薄幸月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是季云淮身上的味道。
萦绕在鼻息,让人几乎不可能忽视。
旁边小女孩的眼神里充满防备,只愿意待在妈妈的怀抱里,谁靠近都不行。
戚医师还在苦言相劝:“宝贝,医生阿姨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就做一个普通的检查,几分钟就好了。”
薄幸月蹲下身,肉眼可见的是小女孩身上没有伤痕。
听护士长说了来龙去脉,她料想小女孩是单纯被吓到了,所以才会不配合一系列检查。
她摸出来口袋里随身携带的糖果,眉眼盈盈:“你很棒,这颗糖奖励给你,那些坏蛋不会再来了。”
由于倾身向前,低马尾扫过,露出来一截细长的脖颈,洁白晃眼。
看得人喉头发痒。
这样的感觉季云淮太过熟悉。
少女时期,她就最是会利用自身优势,蛊惑他人这种事,完全不在话下。
类似的陷阱,他已经栽进去过一次。
亦然尝到了蚀骨的滋味。
重逢后,他自觉沉敛克制,不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小女孩接过糖果,手指紧紧攥着,但防备在一点点消解。
薄幸月动作轻柔,替她用发圈扎好头发,小女孩没有再排斥。
戚医师朝她使了个感激的眼色。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小女孩一切身体指标正常。
那一对父母找到了季云淮,感激道:“留个名字吧,我之后方便联系你。”
“不用。”他嗓音沉稳中带着几分冷凉的质地,一如从前的少年,清冷凛冽。
季云淮淡漠掀唇,不咸不淡开口:“这是我们该做的。”
对方还是不好意思就这么谢恩,小女孩的母亲对她循循善诱道:“来,谢谢特警哥哥,谢谢医生姐姐。”
小女孩咿呀学语,唇角咧开了一丝甜滋滋的笑容。
人一走,门诊室门口只剩下她跟季云淮两人。
薄幸月不知道这六年季云淮经历了什么。
一别多年,他不是当初一贫如洗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