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续反应很激动:“那你要去哪儿?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今晚就和我一起回纽约吗?!”
他一早就订好了两张返程票,是今天深夜的航班,就等着回酒店再收拾一下,带好行李就直奔萧山机场。
“我也是临时起意的。”郭雁晖抿了抿唇,“你知道的,我一向如此。”
他一向如此。
像一只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航线,随心所欲的鸟,不知道下一秒会在哪里歇脚,只知道一直飞一直飞就好。
方向会改,路线会变,一切皆没有定数,只要他开心就好。
郭雁晖坐着的方向看不到孟续的脸,但他光用脚趾想,都能想象到孟续的脸有多黑多垮。
“所以,也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郭雁晖以沉默应答。
孟续幽幽叹气:“郭雁晖,跟你当朋友,真受罪。”
骂完了,孟续才觉得有些意外。叫了郭雁晖十年“Claude”,他都快忘记Claude的中文名是叫郭雁晖了。
不知为何,这声“郭雁晖”竟被突兀勾了出来。
余下的车程,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孟续打开了音乐,略带忧郁的粤语歌声朝他们涌来,像轻拍礁石的海浪,托着他们起起伏伏。
郭雁晖想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张国荣的《风继续吹》。
***
孟续订的酒店在西溪湿地,远离杭州的闹市。
酒店叫悦榕庄,名副其实,仿造江南水乡而建造,雕梁画栋,弱柳拂波,流水潺潺,颇有些江南古韵。
夜色婆娑,温柔地飘落在郭雁晖眼中。
他跟着孟续经过马头墙,步入游廊。
重重叠叠的游廊七拐八绕,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似的。
廊下的灯火影影绰绰。
郭雁晖停下脚步,望着赤色的火舌。它们仿佛都有蓬勃茂盛的生命力,不知疲惫地忘情燃烧,执着地为这凄冷的长夜,添一分微茫的亮色和微薄的暖意。
他盯着火苗,耳边蓦然传来一男一女对话声——
“你的信呢?还有这信——你哥哥的信——”
“替我烧了!烧成灰最好,烧成灰最干净!”
“发什么呆啊你?能不能走快点?”孟续回头望了一眼站在灯笼下发呆的郭雁晖,没好气地催促他,“我快冻死了。”
听着就知道,还在窝火呢。
“来了。”郭雁晖快步跟上。
也许是了解郭雁晖喜静,孟续特意在悦榕庄的僻静一隅,订了一幢远离别墅群的独栋别墅。别墅依然是仿古的,白墙琉瓦,庭院深深。
孟续推开门,等郭雁晖先进门后,才落上锁,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了小院,郭雁晖没话找话:“等会要不做个SPA再走?我请你。”
“哟呵,郭少爷,您可真不差钱呐。”孟续挖苦,“那少爷你记得把这几晚的房费也结一下哈。”
郭雁晖晃了晃神,低声念叨了一遍:“郭少爷?”
“你还当真了?这么喜欢听我喊你少爷啊?”孟续狠狠捶了他一拳,“成,那我多喊你几声,让你过过耳瘾,少爷,少爷,少爷!”
“行了行了,别玩了,”郭雁晖拍拍他,“快开门,我也冷。”
孟续掏钥匙解锁,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慢:“你是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回纽约去了?”
郭雁晖垂下眼帘:“圣诞节我会回家的,我保证。”
“少来,”孟续停下钥匙,“你要真去了阿拉斯加,圣诞节还能回来?”
郭雁晖猛地抬起头,嘴唇无声翕动了几下,反问:“阿拉斯加?什么阿拉斯加?”
孟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互相缠斗起来。
郭雁晖的眼睛总是这么亮,尤其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熠熠如星火。
孟续想,初见时,他就愿意亲近郭雁晖,应该要归功于这双眼睛。
他和爸爸去肯尼迪机场把郭雁晖接去郭家时,郭雁晖在车上一句话都没有讲,只是用这双眼睛默然和孟续对望。
直到郭父临终前,被喊去郭父病榻前的郭雁晖,还是没说一句话,还是用这双眼无声凝视郭父。
只是那时,他眼里的光,全都黯淡下去了。
孟续和爸爸站在门外等候。
爸爸问他,觉得郭雁晖这个人怎么样。
孟续说,他很nice。
爸爸又问为什么。
孟续说,郭的眼睛很透很亮。郭应该是个很乖的孩子。
可他爸爸却说:“有的人眼里带笑,心里藏刀。”
孟续以为爸爸是不喜欢郭雁晖,说他笑里藏刀。
但没多久,孟续明白了爸爸的意思。这句话似贬,实褒。
郭雁晖在纽约安顿下来。一个月后,他在纽约下雪的第一夜,无声无息地溜走。
如果不是孟续和爸爸及时报警,兴许他真能在机场坐飞机顺利离开。
被他们从机场带回来的郭雁晖,依旧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散漫神情。
他天生笑眼,就算真恼火以后脸再怎么臭,眼里还是莹亮的笑意。
但孟续再看他的眼睛时,却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因为他已经见识了郭雁晖心里的那把锋利的刀——那把刀一旦出鞘,能斩断一切羁绊、束缚他的东西,让他像只脱笼鸟,自由自在地飞。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啊?”孟续问他的新朋友。
“杭州要下雪了,”郭雁晖那时在变声期,声音像蒙了层雾水,喑哑难辨,“我要回杭州看雪去啊。还有……还有杭州的月亮。孟续,你知道杭州有多少个月亮吗?”
孟续回答不上来,心说,这他妈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是33个,因为杭州有三潭印月。”
孟续没听明白:明明是三潭,为什么又是33个月亮?
但他明白的是,郭雁晖是回不去杭州看雪,看那33轮月亮了。因为他妈妈在那晚上打电话来,明确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想着回去了。
门锁咔哒一声旋开,中止了两人的追忆。
郭雁晖突然注意到,孟续在开门的时候,只用了单手,而他的左手一直插在他鼓鼓囊囊的裤兜里,像是在护着裤兜里的什么东西。
他忽觉一股寒意。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有个不相关的念头在郭雁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感恩节名为“感恩”,是英国移民到美洲的白人们,为了感谢印第安人对他们的帮助,而特地设立的节日。可实际上,他们却最后对印第安人亮起了屠刀,对印第安人赶尽杀绝。
名为感恩,实为屠戮。
“你口袋里塞了什么?这么鼓?”
他语气故作轻松,试探地伸出手来。
但在他还未碰触到孟续时,电光火石间,孟续的左手倏地抽出来,而他的腰间忽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别动,是电棍,放倒你只需要三秒。”
“靠,你脑西搭牢啦,孟续!”郭雁晖一生气,不知怎么的,嘴里就跑出了句杭州话骂他。
第7章 老戒指(6)【1935,广州】 【民……
“是我脑西搭牢了,三少爷,是我不该告诉乔小姐您在这儿,是我多嘴,是我蠢笨。三少爷,您打我骂我都好,您可别生气哪,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郭阡瞥了一眼跪在他脚边连连求饶的阿旭,又转眸,淡然打量了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阿翠姐。
她像只护犊子的老母鸡,正堵在船舱门口,恨不得真能长出尖嘴把他那双狗眼睛啄瞎,教他不能看见船舱里的小朱鱼。
朱鱼湿漉漉的小脑袋瓜子,像春笋尖儿一样,刚从阿翠姐背后探出个尖儿,就被阿翠姐骂了回去:“回去给我呆着去!这儿没你事儿!戒指呢?戒指给我。”
郭阡看见一只幼嫩纤妍的手,将戒指小心放进阿翠姐手里,又倏忽消失不见了。
郭阡忽然起了兴致,想要看看这只手的主人到底是哪个。
彼时,他刚下水没多久,就听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喊:“戒指寻着了!戒指寻着了!”
当他从水里翻身上岸,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花艇时,却又被这位厉害的阿翠姐挡在了船舱外,不让他见那捡到戒指的姑娘。
得知自家少爷又闯祸而闻讯赶到白鹅潭来的阿旭,还在哭哭啼啼的,让郭阡很是无奈地挥了挥手,打发他走:“成了,别装样儿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惹的乔小姐,左右同你没什么干系。你且上岸等我去罢。”
“是,三少爷。”
阿旭的眼泪说收就收,正欲走人时,又听郭阡喊住他:“身上可带钱了?”
“带了,三少爷。”
“领阿翠姐一起去小媛姐的船上歇一歇,吃盏茶,你请客。”郭阡向阿旭吩咐,眼睛却望着阿翠姐的那双犀利的吊梢眼,“阿翠姐,赏我个面子。”
阿翠姐将戒指往郭阡身上一扔:“少来同我攀近乎。带上你的戒指,滚下我的船。”
郭阡捡起戒指,笑笑:“不要赏了?”
“不要你的赏!”阿翠姐怒瞪他,“快滚!”
“你怎的跟我家三少爷说话的呢……”
阿旭刚想替郭阡说道几句,却被郭阡拉住了:“你去叫小媛姐一起来请阿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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