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瑜早知道邵家母子不敢惹是生非,否则的话他们就只能喝西北风去,因而也就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守着傅卓凝安心过日子,可他却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嫉妒心。
那是三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天气乍暖还寒,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上海滩气温骤降,位于黄浦江畔的某五星级酒店内却温暖如春,宴会厅里高朋满座,语笑哗然。盛国平作为盛家的大家长,六十岁的寿宴就在此举办,因是六十大寿,所以操办得相当隆重,除去盛、邵两家的亲朋好友外,还有不少盛怀瑜的朋友、同事和合作伙伴参加,而傅卓凝作为盛怀瑜的得力助手,自然也不能例外。
早在宴会前一天,盛怀瑜就叮嘱傅卓凝:“穿得隆重一点儿……”虽然不是正式见家长,但出席的都是双方亲友,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傅卓凝就“嗯嗯嗯”地听着,转身进了衣帽间。
盛怀瑜见她在衣帽间里转来转去,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不禁笑起来,问她:“哎呀,我们盛太太的衣柜里是不是少了一件衣服呀?”
他最近日磨夜磨的,磨得她也动了心,竟也认认真真地考虑起结婚的事情来。两个人比之前要更为亲密,再加上生日当晚的那一架,吵得两人都是心碎神伤伤筋动骨的,她也就不敢在这些日常琐事上和他太计较,平常如果没事,也会打开衣柜来挑喜欢的穿,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和执拗了。
盛怀瑜因而很高兴,平时如果闲来无事,也会坐在她身边看她装扮,还说很多时候男人的成就感就在于此。他们再怎么成功,也不过是为了家中的如花美眷而已。
两个人手贴手脚贴脚地贴在一起,选了一件白色镶宝石的羽毛裙,傅卓凝套在身上试了试,果然是华服美人相得益彰,一时叫人挪不开眼,盛怀瑜心底满意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说:“以后就这样打扮……”他喜欢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两个人在寿宴当天先参加了两个会,下午出席了一个签约仪式,之后就下了班,回家待傅卓凝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乘车往酒店赶。
下了车,进了酒店,就见邵美菱正带着沈木心和盛怀瑾在宴会厅门口迎客,邵美菱抬头看见他们进来,那寒冰般的目光先是在傅卓凝的面上一停,随后对着盛怀瑜笑道:“怀瑜来啦……”沈木心也乖乖地跟他打招呼:“大哥好。”唯有盛怀瑾,站在大门口,怔怔地盯着傅卓凝瞧。
就好像一朵名花,傅卓凝这两年在盛怀瑜的精心呵护下一点一点地绽放,美得不可方物。她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白色连衣裙,身上的珠宝虽简单却也名贵不凡,与她整个人相得益彰,亭亭玉立地站在酒店绚烂璀璨的灯光下,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一颦一笑明艳动人,说一句“倾国倾城”也毫不为过。
盛怀瑾一时间看直了眼。
盛怀瑜就有些不高兴,一手扶了傅卓凝的腰,细声细气地告诉她说:“你先进去坐一会儿好不好?”语气非常温柔,像在哄孩子一样,那么亲密。
傅卓凝一听马上笑起来,乖乖点点头,进了宴会厅。
要说得意,今天晚上在场的人中谁也得意不过盛国平。别人养儿子他也养儿子,可要论成功,还真没几个如他这般!从小到大盛怀瑜都很争气,不仅争气,最主要的是还从来没有让他费过心。他小的时候品学兼优出类拔萃,长大了以后事业有成名动一方,是个如假包换的活在传说里的孩子。盛国平自然是骄傲的,只是,作为父亲来说,也就缺少了点儿成就感。
盛怀瑜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了。他年少老成,心志坚定,事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完全不需要让人操心,甚至连经济都早早实现了独立。相反这么多年来,盛家人包括他这个父亲在内都是依附他生活。
直白地说,盛国平在盛怀瑜面前早早就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威,也失去了做父亲的快乐,这一点恰到好处的在盛怀瑾的身上得到了弥补。盛怀瑾虽不是他的亲儿子,却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自八岁起,他就教他读书、教他写字、一天一天地抱在膝头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养得比亲生儿子更用心,自然也就比亲生儿子更贴心更孝顺。因此,盛国平还是真心实意疼爱盛怀瑾这个儿子的。
他今日春风得意,高高兴兴地坐在主位上,等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给他敬酒,为他献贺词,祝他“寿比南山”、“福禄双全”……直高兴得什么似的。盛怀瑜虽是儿子,可身份尊贵,断没有代为敬酒的道理,于是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盛怀瑾,盛怀瑾和邵美菱母子就正如破茧的蝴蝶一般,满场飞舞,忙忙碌碌地招呼宾客。
盛怀瑜则跷着腿坐在盛国平的身边,时不时地应酬一下贺客。偶尔忙里偷闲,还要分神去看一眼傅卓凝,见她笑容温润神情愉悦,也就放了心,接下来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应付各方宾朋。
正在和一个多年不见的世伯说着话,余光就瞥见盛怀瑾端着酒杯走到盛国平的面前,他的神色微醺,语气瓮声瓮气的,二话不说就跪到了地上,说:“爸爸,我也祝您寿辰快乐!”
盛国平平时到底是偏爱这个儿子。
眼见他有些醉了,也只以为他一时高兴喝多了,并没有放在心上,马上就伸出手去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最乖了,快起来吧!”又转头吩咐邵美菱:“去给他弄点儿醒酒汤……”语气非常慈爱。
盛怀瑾听着听着就红了眼,默默地哽咽了一会儿,突然间语不惊人死不休,哭哭啼啼地说:“爸,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养的好儿子,他抢了我的女朋友!”
“…………”
主桌附近突然间鸦雀无声,在场的人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谁也不敢出声。这突如其来的冷场迅速蔓延至整个宴会厅,现场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盛怀瑾却仿佛是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委委屈屈地指着盛怀瑜跟盛国平告状说:“……爸,就是他,他抢了我的女朋友!就是你养的好儿子,我最最敬爱的哥哥,他抢了我的女朋友,抢了我的未婚妻……”
因为是家宴,宴会厅内外没有设安保,眼看着无人可用,盛怀瑜直气得额上的青筋乱跳,他脸色铁青,瞪着盛怀瑾,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闭嘴!”如果他现在悬崖勒马,他还会考虑放他一马!
然而,盛怀瑾也不知道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借酒装疯,跪在盛国平的脚下哭得涕泪横流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盛国平被气得连胡子都在颤抖,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来,盯着盛怀瑜问:“这是不是真的?”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盛怀瑜直气得胸腔几欲爆炸,可还是不得不实事求是地解释:“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老早就已经分手了……”
话音未落,只听宴会厅里“啪”一声响,盛国平的巴掌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在盛怀瑜的脸颊上!
这么些年了,盛国平好容易找回了一丝做父亲的威严,声色俱厉地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即便是分手了,她也是你弟弟的前女友!你怎么能不顾礼义廉耻,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这话一出口,盛怀瑜的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他以为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受够了委屈,足够的委曲求全了,谁知道远没有这一刻所受的委屈和侮辱更大!他以为自己为这个家已经付出得够多啦,但换来的却是这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盛怀瑜这个名字在外面威风八面受尽追捧,可是如今让他尊严扫地颜面无存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手养大的所谓“弟弟”,这群白眼狼!
他再也不想忍了,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有悖人伦’?盛国平,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忘了他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才是!”
他指着盛怀瑾说:“这些年来你们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吸着我的血过着人上人的生活,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我一刀!好,好得很!我要你们把吃我的喝我的全都给吐出来,否则的话……”
他分明是动了雷霆之怒,几乎失去理智了!邵美菱立时就意识到儿子闯了大祸,马上就上前劝阻道:“怀瑜!”
“怀瑜……”角落里突然间有个弱弱的声音唤道。
盛怀瑜听到她的声音,蓦地转回头,就见傅卓凝亭亭玉立地站在大厅耀眼的吊灯下,满眼是泪,伤心欲绝地望着他。他一时心碎已极,震怒间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潜意识不想曝光她,却下意识对她伸出手,待她奔到自己身边,立即就伸了一只长臂把她紧紧地纳入自己怀里,柔声安慰:“别怕,没事没事……”
她却第一时间抬头打量他的脸,待看到他脸上的痕迹,一时心痛已极,眼泪珠子滚滚而落。她伸手抱了他的腰,温软纤细的小手在精致名贵的西装底下温柔地抚着他宽阔的背,柔声安慰:“怀瑜别这样……”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武器,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温柔地说:“别生气……”却止不住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