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头皮又被人拽紧,下一秒就是迎面撞来的疼痛。
——一抹热意忽然贴上脸颊。
乔柚惊了一下,抬头。
江见疏把手里的热牛奶往她面前又送了送。
“……哪里来的牛奶?”恐惧退潮,她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味道和家里的不太一样,但是甜味正合适。
“来之前就拜托老板备着了,”江见疏坐到床上,朝她拍了拍身前的空位,“来。”
和她听闻裴锐年死讯那天一样。
乔柚小心地捧着牛奶杯,窝进他怀里。
两人又裹成一只蛹。只不过这次他一只手不方便,不能裹太紧,丝丝冷气往被子里钻。
她往他怀里使劲贴了贴。
江见疏摸着她的脑袋,长久没吭声。
乔柚牛奶喝到快见底,憋不住了:“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江见疏:“想听什么?摇篮曲还是睡前故事。”
“……”乔柚咕哝,“谁要听这个。”
她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江见疏把她手里的杯子抽走放到床头柜上,又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像照顾小孩儿似的。
然后他说:“可我还挺想听的。”
乔柚任他伺候完,说:“那我给你唱?”
江见疏笑了声,把下巴搁在她头顶,片刻才说:“我只是不想再把我的压力给你。”
乔柚没说话,转身抱紧了他。
乔柚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在她决定来兆溪调查的时候就预想过,后来……裴锐年出事了。她便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她比谁都害怕,她也知道江见疏的担心害怕不比她少。
“以后……”江见疏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继续,喉结轻滚了一下,把剩下的话化作一个长长的吻,停留在她额角的疤上。
乔柚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所做的事情是危险的,又有几个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亲近的人义无反顾地跳进危险里呢?大多数人都会劝,你不要再做这个工作了,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人活着不就求一个安稳。
如果是谭冬,恐怕会直接把她锁在家里让她反省,或是她们之间大吵一架,她又赏她一个耳光。
可长久的吻过后,江见疏的唇没有退开,张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要你觉得值得。”
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这次,他的口吻更沉重,也更笃定。
乔柚鼻尖忽地泛起酸意。
江见疏抬起她的下巴,吻又落在她泛红的眼眶边:“所以,你当初给我的祝福,我也要还给你。”
他低喃着说:“亲爱的,祝你一世安康。”
-
乔柚和警方联系过后,和江见疏先回了临城。
何霆彦如果有心找她,其实她在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兆溪警方那边的消息说,何霆彦又像是人间蒸发了,不过他们查到一点踪迹,他从自助餐厅逃跑后直接去了火车站,但在火车站附近又消失了。他有可能逃离了兆溪,也有可能这只是个障眼法,他还藏在兆溪的某个角落里。
但如果是前者,他离开兆溪,难免不会去临城。
因为乔柚在临城。
这件事兆溪警方也和临城警方达成了配合,在临城发现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乔柚的精神也跟着紧绷。
3号,她带着摄像师去往和兴和图书馆事件受害家属约好的采访地点。
这次并不是所有的家属都因为愤怒愿意接受采访,但人也不少。采访花费的时间比乔柚所想的还要久。
受害者们最愤怒的就是那篇文章里对于他们索要赔偿的污蔑:“根本没有什么天价赔偿,也没有什么恶意讹钱!我儿子的一条腿因为那场事故被截肢,公司就赔了五万,五万啊,我儿子几次手术都不止这五万块了……”
得到的补偿敷衍,郭起轩和建筑公司都想尽快让这件事翻篇,家属们不是没想过去打官司起诉他们,但总能遭到郭起轩有意无意的威胁。
也有媒体来找过他们采访过他们,然而最终都是不了了之,再无后续。
就来裴锐年一开始找上门来时,他们也并没有报什么希望。
采访结束已经是傍晚。
乔柚和摄像回了报社,她把采访的内容简单做了下整理,把剪辑的注意事项发给剪辑师。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子里疲惫地长叹。
赵松冉在得知了她这趟兆溪之行的遭遇后,提出给她一段时间的假,这段时间她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干脆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这确实是现在的乔柚需要的。
临近下班,江见疏的消息也来了,说准备过来接她。
乔柚回了个好。
-
江见疏今天去医院换药,伤口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拆线。去兆溪那两天他其实都没能好好吃好好玩,手上的伤太碍事了,就连去自助餐厅那个晚上,他都因为忌口没吃什么海鲜。
尤其是,对于某项被禁止的活动,他是真的怨念很大。
虽然这个怨念很快就被何霆彦的出现给打散了。
接到乔柚的电话时他刚从应恺的病房出来。
正要走,刚做完一场手术回来的主任把他叫住了。
“手伤怎么样了?”主任看了眼他的手掌,“愈合情况还不错。要是能尽早回来上班就好了。”
医院总是忙碌的,医生当然是越多越好,多一个医生,病患压力就多一个人分担。
更别说江见疏本就是外科挑大梁的一员。
“主任,你就别给师兄压力了,”张听月看完应恺的情况,从病房里出来正好搭上话,“要这样,你也跟应恺说说让他赶紧回来上班。”
主任没好气:“说你师兄两句你又急。”
“我可没急啊,我就是给师兄说句公道话。他每次来你都要这么说,他肯定也想快点痊愈回来上班的啊,对吧师兄?”
江见疏嗯了声。
主任说不过他们,摆摆手把人赶走了。
江见疏刚走没几步,身后张听月追上来:“师兄!”
她换上了常服,江见疏随口问:“下班了?”
“我出去吃个晚饭,回来值夜班,”张听月小心地瞥他几眼,“师兄,你是要去接嫂子下班吗?”
“嗯。”
她哦了声:“正好,我去那附近买点东西,顺路跟你一起吧?你是走过去吗?要不我去开电动车吧。”
拜手伤所赐,江见疏这段时间都不能开车。
“不用,我打车过去,”江见疏顿了顿,“你如果着急,可以去开电动车,不用顾及我。”
明明一起打出租车更快。
张听月听出他话里隐约的意思,眸光暗了暗,很快又笑起来,玩笑道:“算了,大冬天的吹风太冷了。师兄你就发发善心,带我一程?我又不是不出打车费。”
江见疏看她片刻,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
把剩下的工作处理完,乔柚正收拾这东西,前台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楼下有个男人找她,等了好久了。
她心下警惕,问她对方的外貌特征。
“是个中年男人……”前台话还没说完。
“乔乔,是我!”那边忽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你下班了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正在给您联系,还请您稍微等待一下……”
“我是她爸,你让她赶紧下来就是了。”
“这……”
乔柚愣了愣,握紧了手机。
两秒后,她又松开,说:“麻烦你了,我马上下去。”
大厅,她见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多年未见,男人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发丝掺了一把白,眼角皱纹松垮,远超他这个年龄的沧桑。
乔云平见到她,也愣了下神,随即陪着讨好的笑迎上来:“乔乔。”
乔柚咽下喉间的微涩,往后让了半步,冷淡道:“你自己也姓乔,不要这样叫我。”
男人笑容一僵,像是不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地说:“我本来想上去找你的,结果保安死活不让我上去,我打你电话又打不通……”
“拉黑了,当然打不通。”
“……”
乔云平跟着她一路走出了写字楼,乔柚深呼吸一口,转向他:“所以电话打不通,你就直接上门来堵我吗?你想干什么?”
乔云平沉默良久,低气道:“乔乔,爸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好歹我当初也带你吃带你玩儿,也不是没管过你,多少有点父女情分吧?你就看在这点情分上,借我十万,等我生意做起来了——”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之前电话里说的话啊?”乔柚打断他,算着时间,江见疏快到了,她不免急躁起来,“你是死是活是穷是富都跟我没关系,我不会借钱给你,我们之间也早就两清了。”
她缓了缓火气,说:“现在你知道你是我爸了,早干嘛去了?”
乔柚的童年,不是没有过明亮快乐的日子。
只是太少太少了。
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乔柚又说:“你别再来了,你再来我就报警。”
说罢她转身要走,乔云平却追上来抓住她,方才的和善少了大半:“乔柚,做女儿不能这么没良心,你小时候我供你吃供你穿,那份钱你还没还我吧?现在跟我说两清,你这是一个当女儿的该说的话?怎么着,你还想把你老子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