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柚问他:“你见过我妈,对吧?”
江见疏嗯了声。
“你觉得她……看上去怎么样?”
她问得小心翼翼,长睫不安定地颤动。
江见疏把她手里的空杯子拿过来放到一边。
“看上去,是个非常强势精干的人。”江见疏说。
乔柚不死心:“她有没有说什么?”
江见疏理了理她的鬓发,像是善意提醒:“你真的要知道吗?”
乔柚心凉了半截,片刻,还是点头:“要。”
“知道你失踪后,她问我,你在做什么职业,我告诉她了,”他平淡地叙述,“然后她说,‘我果然没做错’。”
乔柚怔怔的。
——果不其然。
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多少,忍不住心寒。
原来她的离开也没能改变谭冬的固执己见。
原来就连她的生死,对谭冬来说也不如证明自己的“正确”来得重要。
乔柚忽然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和反抗,都成了白用功。
她忽然很委屈。
铺天盖地的委屈。像是小孩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糖果,又像是因为想要一件玩具而在原地撒娇,但父母却甩手扔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只能哭着追上去说自己不要玩具了。
乔柚低头不停地用手背抹眼泪,她想赶紧停下,可越是着急,眼泪就往外冒得更多。
头顶传来江见疏的叹息。
她更觉得狼狈,干脆扭过身子背对他:“你先别管我。”
身后贴过来一道温暖,混着薄荷的清香。
江见疏吻着她的后颈:“我好久没见你这样哭了。”
上一次,还是高二的时候。
乔柚哽咽着说不出话,便听他唤:“乔乔。”
这是她第二次从江见疏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从小到大,只有乔云平这么叫过她。也因为乔云平,她一度非常讨厌这个称呼,尤其这两天频繁地从讨厌的人嘴里听到讨厌的称呼。
可这个称呼从江见疏口中叫出来,乔柚却奇妙地不觉得讨厌了。
甚至想听他多叫几次。
江见疏抱紧了她,声音很低,像是喃喃自问:“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又哭了多少次呢?”
许多次。
数不清。
乔柚虽然没有明说当初为什么突然变卦去了临城大学,但今晚听她说了关于乔云平和谭冬的一些事,又联想起见到谭冬时听到的话,江见疏怎么都能猜到一些。
她的变卦,一定和那位强势的母亲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没能随心所愿被帝都医科大录取的她,该是什么心情?
江见疏忽然不敢去想。
他甚至开始觉,当时没有多给她打几个电话追问原因的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
乔柚哭了很久才平复下来,江见疏看着她通红的眼和鼻,扯了张纸巾捏在她鼻子前:“小兔子,擤鼻涕。”
乔柚就着他的手把堵在鼻腔里的鼻涕清干净,哑着嗓子抗议:“兔子有我可爱吗?”
江见疏把鼻涕纸扔掉,又扯了张干净的纸巾给她擦眼泪:“当然没有,旺仔都没你可爱。”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他说的话。
乔柚眨着湿漉漉的眼睫,直勾勾盯着他。
他拿着纸巾往她眼角摁了摁:“看我干什么。”
“所以你当时夸我可爱,不是随口一说的吗?”她较真地问。
江见疏动作一顿,反问她:“你没听出来我是认真夸的吗?”
“……”乔柚无语,“这谁听得出来。”
想起当时夸她可爱后只有自己知晓的慌乱,江见疏扔掉纸团,无奈地笑了,然后看着她哭过后异常澄澈的双眼,认真地说:“小学妹,在你之前,我可从来没夸过别的女孩子可爱。”
乔柚弯了弯唇,忍不住窃喜,又问他:“不夸可爱,那你是怎么夸别的女孩子的?漂亮?”
江见疏:“‘你很善良’。”
乔柚乐了。
这跟“你是一个好人”有什么区别?
“还想哭吗?”江见疏问。
“不想了,”乔柚一把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膛,就这么仰着脸看他,“困了,想睡觉。”
江见疏熄了灯,刚上床,乔柚就非常主动自觉地往他怀里钻,泥鳅似的。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和姿势,便乖乖躺着不动了。
“学长。”她叫他。
“嗯?”
“我们回宣江吧。”
她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深深地嗅一口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说:“我想念淮中对面的蛋糕店了。”
江见疏收紧手臂,无底线地纵容:“好。”
-
报社的工作还需要几天来收尾。
第二天下午乔柚就从剪辑师那里拿到了初步剪辑好的采访视频,她看过一遍,赵松冉也看过一遍,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剪辑师才继续。
听说乔柚要放一段时间假,杭巧先是表达了自己的羡慕,而后说:“不过因为这种事……确实也挺让人开心不起来的。柚子你要小心啊。”
李佑也说:“对了,我之前看过别人推荐的一些防身工具,阻门器啊防狼喷雾这种,等我找找啊,找到了发给你。”
乔柚一一收下他们的好意,下班后,江见疏来报社接她。
和他一起的还有江临舟和宋酒。当然宋酒是自己要来凑热闹的。
原因是她今天早上和江见疏说想把出租屋里的行李搬回家——本来那个出租屋一开始是因为离婚另找的住处,后来是跟江见疏赌气,现在没必要赌气了,离婚也不用分局了,那些行李留在出租屋也没必要。
但是乔柚续租了三个月,租期到春节,这会儿她提前搬走,对比了下违约金和剩下所需的租金,她还是决定把房子留到租期满。
虽然东西不多,江见疏还是把他哥差来当苦力。
乔柚走到写字楼门口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男朋友和她男朋友的孪生兄长之间气氛不太对。
宋酒说:“别管他们,俩小学生刚吵完架。”
乔柚瞅了眼江见疏。
男人察觉到她的小眼神,手伸过来罩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听她乱说。”
江临舟:“是挺乱说的,我没有跟小孩子吵架的习惯。”
江见疏眯了眯眼:“虽然这么多年我都承认你是我哥,但后出生的才应该是老大吧?”
乔柚:“……”
这是在干什么。
她迷茫地看向宋酒,宋酒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就是你和江见疏的事儿我给琳琳说了。然后琳琳好像有点不满,今天一见面就呛江见疏来着——虽然我不知道他对什么不满?”
乔柚说:“你还是别知道了。”
宋酒困惑地眨了眨眼。
还能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曾经自以为是江临舟替代品的江见疏嘴欠,呛过他哥不知道多少次呗。
比如那句至今令人印象深刻的“你还跟男孩子谈过不成”。
乔柚对江临舟的智商是不怀疑的,又是亲兄弟,双胞胎之间的神秘默契催化下,他回过味来不跟江见疏算账才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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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乔柚和江见疏要回宣江一段时间,宋酒抱着乔柚的胳膊就不撒手了:“柚子把我也带走吧——”
江见疏:“不行。”
宋酒:“没跟你说话。”
乔柚乐了一路:“好啊,你跟我走呗。”
江临舟:“不行。”
乔柚:“。”
江见疏懒声嘲讽:“也没跟你说话。”
江临舟冷呵一声。
虽然一开始看是挺有意思的,但这都看了一路,乔柚都有点受不了这对兄弟的幼稚了。
楼道里响着四个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头顶的感应灯闻声而亮。
乔柚租的是走廊尽头的屋子。
和宋酒边说话,她边打开门。
一张纸条从敞开的门缝间悠然飘落。
乔柚以为是什么小广告,弯腰去捡,就听见宋酒惊叫出声:“这是什么?!”
她抬头,呼吸骤然一窒。
客厅里,挂着一条她的裙子。
破破烂烂,红迹斑驳。窗没关,这条裙子迎着风悠悠飘摇。
乔柚再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封信——
【乔记者亲启】
第47章 瑰芒沙砾 “放心,你男朋友不偷人。”……
这是再直接不过的死亡威胁。
客厅里没有横栏, 裙子套在衣架上,是被一根线挂在正中央,顶端由一个粘贴挂钩固定。裙子有一部分是被剪坏的,有一部分看上去是直接撕扯开的, 上面泼了大片大片的红墨水, 斑驳如血迹。
背着光乍一看, 就像一具被吊在城墙下示众的死囚尸体。
宋酒哪儿见过这阵仗, 脸色发白, 不由自主抓住了江临舟的胳膊。
江临舟没说话, 将她拉到身后。
相比之下, 乔柚很冷静。
虽然第一眼也被吓到了, 但这种情形她不是没在脑内预想过。或者说各种她能想到的死亡威胁, 基本都预料过。
手里的威胁信被江见疏抽走。
乔柚看过去, 对上他的视线。他像是在确认她的情绪状态,仔仔细细端详过她的脸色后, 眉宇间的凝重才松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