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疏没有说话。
他松开她,长指沿着她的手臂往下滑,托起她的手。拇指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缓缓摩挲。
“我不是不高兴,也不是没反应,”他垂着眸,“我只是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
“是该高兴你还活着,还是该痛苦你忘了我?”
乔柚想说什么,下一秒他抬眸,拉着她的手稍稍使力,她便又跌入他怀里。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男人低哑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不过你回来了,这比任何事情都值得我庆幸。所以你不在的那段时间和情绪,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乔柚趴在他怀里,渐渐释然。
或许对江见疏而言,她失踪的那大半个月在她回来后已然成为过去式,他着急也好慌乱也好,这都不是捡回一条命的她该去承担的,所以他用最平常的态度对她,扫去她的茫然不安。
事实上他成功了。
她很快适应了和他共同生活,仿佛失忆这件事对他和她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麻烦。就像平淡生活里的柴米油盐。
哪怕这段婚姻的违和感始终存在,可“江见疏的妻子”这个身份,依然那么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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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疏天还没亮就起了,他动作很轻,乔柚还是醒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
男人低头吻她的额角,克制而温柔:“你继续睡。”
乔柚想说送送他,奈何挣扎了半天都找不回理智,索性放弃了,脑袋一沉便回到梦乡。等到再醒来,早已是人去被窝空。
她赖了下床,其实早上醒来身边没人的情形并不少见,有时江见疏半夜会被一通电话叫去医院,每次吵醒她,他也会像今早这样亲亲她的额角温声道歉。
但这次不太一样,真的要有三天都见不到他了。
乔柚翻了个身,摸过手机给他发消息。
临出门,得到他的回复:【刚下飞机。】
乔柚回他:【好,我也准备出门上班啦。】
学长:【江太太,上班加油。】
乔柚回了一句“收到”,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收到回复,江见疏轻轻勾唇。
“师兄,你看什么呢这么高兴?”张听月面露揶揄,“我知道了,嫂子的短信吧?”
旁边一位呼吸内科的医生闻言起哄:“不说我都忘了小江都是有妇之夫了,是不是还没办过婚礼?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可都等着吃喜糖呢。”
江见疏从善如流:“份子钱换喜糖,大家觉得不亏就行。”
“你还挺会算账……”
江见疏笑笑,转了转无名指的婚戒。
第14章 瑰芒沙砾 “想给你唱摇篮曲了。”……
距离小学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三周的时间,上次凶手母亲来闹过一次后,赵松冉每天下班都会送乔柚回家。
就这么提心吊胆了几天,乔柚被赵松冉派去再次跟进后续。
事件过后,兴和小学停课至今,尽管学校想尽快恢复课程,奈何被破坏的操场需要修建,同时许多焦虑中的家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仍觉得学校充满不安定因素,非常担心孩子们的心理健康问题,不放心孩子去上课。
校方和家长胶着,工人那边也有新的情况。
学校这段时间正好在建新的图书馆,平时就是这边施工那边上课,家长们原本对此就有意见,他们送孩子来是希望孩子在一个良好的环境学习知识,结果倒好,建筑工地噪音不断,不少学生回家后都在抱怨。
但是若没有事发时建筑工人的帮忙,还不知道伤亡会扩散到多严重。
凶手落网,学校情况渐渐稳定后,有关注此次事件的人倡议给那位工人认定见义勇为。
乔柚今天就是为了跟进这件事再次来到兴和小学。
保安室门口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新的保安上岗,乔柚同他简短聊了两句,对方无奈表示害怕归害怕,总得要养家糊口。
没有学生老师,校园里空荡寂静。
乔柚还在好奇怎么工地都停止施工了,迎面走来的生面孔便向她打招呼:“乔柚!你也来采访?”
男人和她年纪相仿,乔柚叫不出名字,只好看向他胸前挂着的工作证——裴锐年,是临城电视台的记者。
这个名字她没有印象,但“裴”这个姓她在电话簿里见过,备注是“裴师兄”。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
想着,她试探性地打招呼:“裴师兄?”
裴锐年笑道:“好久不见。”
看来是了。
“身体还好吗?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了事,严不严重?”
“还好,就是有点记不太清东西。”乔柚委婉道。
裴锐年诧然,只用短短几秒便接受了这件事:“难怪……我刚刚看你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他伸手,笑容爽朗:“那我就再做个自我介绍吧。裴锐年,你的直系学长,大你两届,目前在临城电视台工作。”
乔柚和他握手,看向他身后的建筑工地:“裴师兄也是来采访?”
“嗯,不过我们刚结束,正准备走,”裴锐年身后是正在收拾拍摄器具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你呢?现在这个状态,工作还习惯吗?”
“还行,”她点点头,“就是原本应该熟悉的东西现在又要慢慢上手,感觉怪怪的。”
“别着急,慢慢来,”裴锐年口吻随和,打量她两眼,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感慨和欣慰,“我还记得你当初特别讨厌新闻系,没想到毕业后你一头扎进这个行业比谁都快,而且走上的还是调查记者这条路……平安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好。”
乔柚捕捉到关键信息:“我曾经很讨厌新闻系吗?”
“是啊,别人上课你逃课,我看你那架势,恨不得想逃出学校。”
不知怎么,乔柚非常在意这一点,可惜裴锐年也不知道原因。
她低头沉吟,裴锐年笑了笑,温声道:“其实你现在这样也不错。你是个优秀的记者,能在新闻行业一路下去稳扎稳打是最好的。调查记者这一行我知道有多危险,所以作为你的同行,也是直系师兄,更不愿看你涉险。”
“师兄也是吗?”乔柚问。
裴锐年嗯了声,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长长的疤:“刚入行那会儿我也经历过九死一生,这条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你现在看我能好好地站在这,全靠胆子磨出来的经验。”
“还有许许多多同行出了或大或小的事,有人说调查记者难得善终,触碰到的东西有时候是你想象不到的黑暗,反噬到身上,连骨头都会给你啃没,”他叹道,“现在调查记者越来越少,你看我,都已经准备放弃那条路,走另一条,至少有阳光。”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
今天是大晴天,立冬后空气中残留着秋日的干燥,阳光不经遮挡地照在这寸工地上,墙面灰白刺目。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收拾完设备,往这边走来。
乔柚摸了摸曾受伤的额角。
现在都还有点疼。
她不禁问:“裴师兄,那你后悔吗?”
裴锐年捏着下巴沉吟,胸前的记者工作证在阳光下反着光。
“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我这人还没慷慨无私到可以为这个行业付出生命,只是可能稍微多了那么点正义感和热血劲吧,不然现在也不会怕得都不想干了,”他开玩笑地说,“不过每次看见自己的报道让一些不公稍微往公平走近了那么一点点,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我一俗人,做的事情能满足一己俗欲就够了。”
裴锐年和电视台的人一起离开,走的时候还热情招呼乔柚:“今天时间有限来不及叙旧,改天空了一起吃个饭。”
这种话十之八.九就是句客套话,乔柚便也客套地应下。
辞别裴锐年,乔柚找到那位见义勇为的工人做她的采访。
其实在大伙儿呼吁的这段时间,临城市公安局已经给工人颁发了见义勇为证书和奖励金。
采访时那位工人捧着证书,还不太习惯被采访:“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都发生人命了,哪还有时间给你想啊,那不是手边有什么东西我拿起就冲过去了,怕肯定是怕的呀,刀多锋利啊……”
聊到后来他才放松了些:“见不见义勇为的都是次要,我现在就想多赚点钱给我女儿去个好点的学校,免得像这个……”
身边突然有人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工人的话。
是这片工地的工头。
“不好意思啊,乔记者,我们这边是真的要开始工作了,你看你的采访还差多少能结束?不如等我们中午休息的时候再来?”
采访其实差不多了,只是乔柚想多聊聊,丰富一下内容,见工头为难,便顺势结束了采访。
只是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接受采访的工人。
他被工头赶去干活,神情讪讪,像做错什么事挨了训。
乔柚心下怪异,不由自主抬头看这栋正在建设中的图书馆。
鼻腔尽是水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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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江见疏结束了宣江的医学交流会。
大部队商量着去哪儿吃个饭再去赶飞机,江见疏没和他们一块儿吃饭,从会场出来径自打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