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拾书包收的很慢,好像只是为了多和对方多呆那么几分钟。
何曼君让张蕾给阮蔓带了话,说自己在巷口接她放学。
孟野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旁敲侧击的告诉他,最后一天到他们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就彻底结束了,他们都要遵守对彼此的诺言。
“走吧。”孟野挎着一条书包带子,一只手插着兜往她的座位走去。
阮蔓看向他的座位,桌面上一本书都不剩,空空如也。
她抬头问:“你把书都带回家?”
孟野用手撑着她的课桌,笑了会儿,“我要带回家复习啊,不好好学习,怎么能和你站在一块儿。”
他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诚恳,让阮蔓心头的那一丝疑惑消失的无影无踪。
“阮蔓,你会忘记我吗?”他突然问,“上次好像只有我回答了你,你还没回答我。”
他的瞳孔里有些若隐若现的东西,但很快就又被他藏了起来。
阮蔓低头拉书包拉链,“不会。”
“我倒希望你忘了。”孟野扭头朝后门走去。
后门那个没塞几本书的书柜上已经落了一层灰,仿佛就是昨天他才刚刚靠在书柜旁,假装翻着一本他根本看不太懂的国家地理,漫不经心的问阮蔓,“喂,你叫什么。”
“为什么?”阮蔓背好书包跟在他的身后。
他回头笑了声,“一直记着一个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想让你痛苦。”
他记过,所以才知道这份痛苦。
明明那个人已经离开自己的世界很久了,却在千万个百转梦回之中,又像是又遇见了她千万次。
暴雨在放学这会儿小了些,两人打着同一把伞从教学楼往学校门口走去。
这把伞还是上次刘睿阳生日那天买的那把。
伞外纷纷扰扰,那些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外面,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孟野说:“你得继续努力,听到没,别把年级第一让给付晨那小子。”
阮蔓很轻的嗯了一声。
那段以往走过无数遍的路,在今天走的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她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是好或是坏,但只要她不放开他,日子就坏不到哪儿去。
孟野还想再交代些什么,但细想,该交代的今天都说的差不多了。
他就是没法交代出那句“以后要好好的,找不到他不要哭不要闹。”
如果明天阮蔓看不到他,不知道会怎么样。她性子虽然看起来软软的,但要真犟起来还不知道谁犟的过谁。
他很久没有这种对现实感到无力的感觉。
孟茴走后,他一直让自己的生活都活在自己能掌控好的地步中。
直到遇见阮蔓,一切都偏离了一开始他设定好的轨迹。
好像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孟野垂着眸看着她,微微张开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说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的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
走出校门,就能看见何曼君撑着伞等在巷子口。
快要走到巷口时,阮蔓突然停下。
“你明天会来吗?”
她想听到和昨天一样的答案。
何曼君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三两步走过来看着伞下的两个人。
“回家了。”她一把拽过阮蔓,将她扯进自己的伞下。
给他们这一天已经是她这个做母亲最后的极限了。
孟野下意识地伸手往身边抓去,但手伸到一半,就停在了空中。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和他说:“该放手了。”
在走廊外站那么久没感觉到冷,这会儿反而凉风扑面时,他才感觉到脸上被这风吹的刺疼。
阮蔓听见身后传来孟野的声音,她不敢回头,怕只要一回头就克制不住心头那翻涌的苦涩。
她听见他朝她喊。
“阮蔓,明天见。”
她在心里应他:“孟野,明天见。”
第46章 风 因为孟野,我才真的成为了阮蔓。……
阮蔓没想到, 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上一次见到阮辉,还是在前年过年那会儿。太久不见,她都快忘记父亲的模样了。
“蔓蔓回来啦。”阮辉听到开门声, 就站起了身。
毕竟不是自己家,怎么来说都有点拘束。自从离婚后, 这还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
以前在家,夫妻两人总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阮蔓知道,如果不是发生这事, 阮辉是不会撇下他的新家庭跑这么大老远来看她的。但同时她也非常清楚,比起和何曼君沟通她更愿意和阮辉交流。
她的大部分童年时光其实都是父亲陪着度过的。
所以在得知阮辉主动放弃了她的抚养权时,她不能说埋怨,只能说失望。
何曼君进了里屋, 客厅里只剩阮辉和阮蔓。
阮辉搓了搓手沿着床边坐下, 岁月没让他中年发福,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 像是从律所急匆匆赶到桥城来的。
阮蔓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 随手抽了一把椅子坐下。
父女俩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阮辉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会他又起身,抽出桌边的另一把椅子,坐到了阮蔓的旁边。
他试图用这种方法来缩短他和女儿的距离。
眼前的女儿好像前不久还是一个奶娃娃, 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在何曼君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时,虽然他也吃了一惊,但他更惊讶的是,在不知不觉中, 阮蔓已经到了会喜欢上一个人的年龄了。
这几年的时光,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关心过她。
是阮辉先开的口。
“蔓蔓,爸爸听妈妈说了那个男孩的事, 也知道他为你做了很多事..”
“爸爸,你也要说早恋影响成绩那种话吗?”阮蔓侧着头看了阮辉一眼,继而又那头扭了回去。
她坐着的那个位置正好对着客厅的窗户,窗户外槐树的枝条上已经开始冒出了绿色的芽尖。
她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似的突然闪回了很多片段,好像就在昨天她才刚刚把箱子拎上三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眼望到的就是窗外的这棵槐树,那似有若无的花香还在鼻间飘荡。
又是在生日的那个夜晚,她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看到了站在对面等她下去的孟野。
少年的身影散漫,隐在那黑夜中。
是阮辉的声音把她从那些片段中拉了出来。
“爸爸觉得,早恋这个词本身就是错的。”阮辉因为常年帮别人打官司,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能让人感觉到非常有力量。
阮蔓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却并不看他。
“世界上的每一种感情不分年龄的大小,都应该被尊重。其实你们这个年龄的感情是最美好的,单纯清澈。你和那个男孩没错,喜欢也没错,爸爸知道你是一个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坚持下去的孩子,爸爸妈妈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希望能把你们的这份喜欢给引导到一个正确的道路上。但是爸爸想问你,他能做到吗?”
“我不了解他,所以我不评判他。蔓蔓,你在心里衡量一下,你能不能确定你在等他变好的同时他真的会如同你所期待的那样变好。”
阮辉一直都不太赞同何曼君的教育方法,当年两人就为教育孩子这事产生了诸多分歧。如果不是因为她和阮蔓无果,她也不会把他搬来。
“爸爸和妈妈是在大学认识的,那会儿你妈妈也才十九岁,那个年龄也还是很美好的。我们大一就在一块儿了,在一起四年。毕业就结婚,婚姻生活八年,总共十二年的时间。我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你,可是你看,时间会打败很多东西的。”
阮蔓终于把视线从窗户移到了阮辉的脸上。
这大概是今天第一个和她说,喜欢谁不是一件错事的人。无论是何曼君,还是办公室里的每一个老师,一听到喜欢两个字就开始如临大敌,就像这个年龄喜欢上谁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得立马把这份喜欢斩草除根。
她的眼神有些木讷,眼睛里没一点生气。
“爸爸,你可能不知道之前我在二中,经历过的那件事。所有人都说我错了,错在不该多管闲事,错在不该见死不救。只有孟野说,他觉得我没错,但他希望我以后能自私一点,因为他只希望看见我好。”
“我的名字也是你的姓加上妈妈名字中间的曼字来的对吧。”阮蔓漠然的说,“你们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也都很爱我,很爱这个家庭对吧。”
“但你们知道吗?我真的很不喜欢我的名字,阮蔓阮蔓,脾气又软性子又慢。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特别是你们离婚之后。”
她的嗓子经过昨晚的嘶吼,今早的辩驳,已经有些嘶哑。
“但是..后来孟野让我读诗经,我读到了那句,野有蔓草。”阮蔓嘴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我突然就不讨厌我的名字了,那是十八年以来,我第一次喜欢自己的名字。”
“因为孟野,我才真的成为了阮蔓。”
“所以,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