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结婚也可以?”他问。
她停下吻,看他的眼睛。点墨的眸,扇形的眼睛,单看有点冷,看久了才觉暖。
她的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好一会儿才说:“阿文,从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结婚。婚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吗?我也曾这样问自己。如果是,那爱情又是什么呢?结婚不是爱情的保险,爱情也不需要结婚来证明。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只要我们相爱,结不结婚都没有关系。”
她这番话说得诚恳,字字熨帖他的心。他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勇气,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曾经,他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没想过要组建家庭,也没必要。结婚不过是个动词。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心爱的女孩。这个女孩是他追来的,是他死乞白赖不放手的。她为了他,能够下定决心不结婚。那他为了她,又为何不能下定决心结婚呢?
他开始去想,要不要尝试组建一个家庭。或许,这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抱住她,张了张嘴,话堵在喉咙里,却说不出口。
他其实想说,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尝试去接受。
他不喜欢开空头支票。如果做不到,到时只会让她空欢喜。
但从这刻起,为了她,他会努力,去试着了解婚姻,接受婚姻,去和一个人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爱她,不是说说而已,是真诚地想要给她一份安心的感情与未来。如果他们在一起,需要妥协与迁就,那么那个人让他来。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踏歌而来,踩月而去。
唯有爱你,生死不变。
谢宝南回到宿舍,先睡了一觉。
今天在婚礼现场,多喝了几杯。有陈邺在身边,可以放心喝酒,这是其一。其二确实有被婚礼的场景打动。
对于结婚,她并没有特别期待。只是有点怅然。她发誓,只有一点点而已。这些微的怅然,完全能被他的好比下去。她对陈邺说的那番话,亦是真心实意。
醒来时外面的天全黑了。酒意彻底散去,她去浴室洗澡,然后下楼去食堂吃晚饭。
一楼大厅,宿管阿姨叫住她:“谢宝南,你老师让你去教务处领三方协议。”
现在?她看向墙上的钟。国庆假期晚上七点,老师让她去领三方协议,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她问:“阿姨,哪个老师啊?”
宿管阿姨道:“我不认识。一个男的,个子不算高。”
听这番描述,倒是符合辅导员的形象。
谢宝南立刻给辅导员发微信,询问情况。辅导员大约在忙,没回复。
今天她去参加婚礼,不在学校,或许别的同学都已经领了呢。她没想太多,谢过宿管阿姨,走向教务处。
通往教务处需要穿过图书馆后方的一条路,这条路平时走得人就少。如今恰逢国庆假期,放眼望过去,零落的路灯亮着,映出稀疏的夜。树影飘摇,学校的夜从未如此静。
谢宝南无端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转头,唯有轻微的风声,伴着点点遥远的人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笑自己神经过敏,却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被人跟踪的感觉挥之不去,她不安心地再次回头,眼前是一道黑色身影。还未看真切,口鼻已经被一块布捂住。
霎时,她闻到了刺鼻的味道,像是汽油,又像是酒精。厚重的味道散开,她呜呜咽咽地挣扎。意识渐渐停滞,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有微弱的光,她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是一盏老旧的灯。黄色灯泡悬在喇叭似的灯盏下,灯盏上布满蛛丝,灯泡大概用得久了,发出的光极其昏黄。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静得不真实,如幻境,与世隔绝。
头有些昏沉,但她感觉到自己正从迷药中复苏。手脚逐渐有了知觉,手被固定在身后,脚腕处绑了拇指粗的麻绳,很紧,磨出细细的血痕。她动了动身后的手腕,同样的疼,应该是同样的麻绳。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环境。
空旷的房间,堆着破败陈旧的设备。设备上,有肉眼可见的蛛网,和不知道积了多久的灰尘。
这里,应该是一处废弃的厂房。
临桑市内没有这样的地方,这里如果不是郊区,那就一定是外地了。
绑她的人究竟是谁?是为财,还是为色?
厚重的铁门在这时被推开,屋外的灯光同样昏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朝谢宝南走来。
因为背光,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本能地向后退。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恐惧始终压在心底。
两人走到面前,突然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几张照片。她惊慌地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幸好不是裸/照。
她眼里有泪,颤着唇问:“你们要钱吗?我都给你们。我很有钱,别杀我。”
这样的情况,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闻言,矮个子男人蹲下来,她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是陈祥,陈邺的叔叔。
她虽未和陈祥打过交道,但多少听过他的故事,看过他的照片。她想起前几日陈邺同她提起的股权纷争,联系眼前的情势,明白过来。
陈祥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她。
陈祥冷笑一声,道:“小姑娘,我不杀你。留着你,陈邺那小子才会来。”
谢宝南道:“陈邺女人那么多,我对他没这么重要,你绑错人了。”
陈祥用食指指着她,转头对身边的人笑,“这丫头看上去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挺机灵。”他拍拍她的脸,“重要不重要,试试就知道了。”
——
陈邺接到陈祥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车。
城市灯光明亮,驱散夜色,却驱赶不走欲望的鬼。
“阿文,想你的小女友了吗?”
厉鬼的声音飘荡在车里,陈邺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在路边停了车,关了蓝牙,手机贴在耳边,像是要听得更仔细些,“祥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陈祥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里,谢宝南手脚都被绑着,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按下快门的一瞬,开了闪光灯,她眼睛里的泪和惊恐直击人心。
陈邺的心重重沉下去,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此刻竟遭如此欺侮。
他确实没想到,莽撞无脑的陈祥,竟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陈祥笑得阴险,“看到了吧?这小美人,确实漂亮。刚才她还问我,你会不会来救她。我说不会,她哭得,啧啧啧,我都心软了……”
他想方设法激怒陈邺,终于凑效。
“够了!”陈邺烦躁地打断陈祥,深吸一口气,“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要所有的钱,还有你名下的股份。等我见到真金白银和白纸黑字的文件,就放了她。这样,够公平吧?”
陈邺问:“说话算话?”
陈祥道:“当然。”
“我怎么相信你?”
陈祥道:“恐怕你没有选择吧。”
陈邺眼眸如染了墨的湖,淡声问:“在哪里交易?”
陈祥欣慰地笑,看来这局,赌对了。
“一会发你。我只给你两个小时,带着钱和股份来见我。要是敢报警,我立刻杀了她。”
挂了电话,陈祥很快发来一个地址。
陈邺点进去,似乎是郊区的一处废弃工厂。
退出地址的全景地图,又看到那张照片。
本以为,公开他和谢宝南的关系,是保护她。如今,却成了要她命的一把刀。
到底还是大意了,忽视了泯灭本心的鬼,破罐破摔的决心。
他摸出烟,与黑夜融为一体。在尼古丁的浸染下,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思考。
如今来这一出,陈祥目的很明确,是要钱和股权。这样倒好办,至少,谢宝南暂时安全。她是陈祥唯一的筹码,只有筹码活着,陈祥才有资本和他谈判。
而他要做的,是毫发无伤地救出谢宝南。
一支烟的功夫,陈邺想清楚来龙去脉,心里有了主意。他打电话给律师:“立刻帮我起草一份股权转让书,受益人是陈祥。现在就要。”
律师面露难色,“陈总,这……”
陈邺打断他:“什么都别问,照我说的去做。”
——
越往郊区开,灯光越暗。他终于明白厉鬼为什么总是愿意藏于夜色中,他们的面容经不起阳光的审视。
几年前,陈祥曾提议买下这片荒废的厂房,改建成嘉汇的研发中心。这一提议被陈邺否决。只因这块地,涉及到的债权人太多,背后的纠葛太复杂。他不轻易触碰烂资产。
没想到多年过去,这片厂房依旧荒废着。
陈邺下车,穿过纵深的杂草,走进厂房。
头顶的灯吱吱呀呀地晃动,晕黄的光线里,陈祥坐在破旧的沙发上,身边站着几个手持棒球棒的男人。
陈祥指尖夹着雪茄,手边还有一杯半开的酒,看上去颇为休闲。
“来了,还挺快。”陈祥将雪茄放下,“东西呢?”
陈邺不答,只说:“我要先确认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