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非都懂,但他懒得计较。
只是他没想到,离开的那天,会是见雪豹的最后一眼。
再见那团白云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
盗猎者被村民拥入村庄,那杆□□尚残留着子弹出膛的热量,幽幽地冒着烟。
他的肩头挑着一个断了气的尸体,接近百斤重,冰凉透骨。盗猎者啐了一口痰,把它扔到地上,就像卸货一样随意。
然后开始和村民商量价格。
那个曾在雪域奔驰的身影,化为了永恒僵硬的一滩死肉。
他们要它的皮,还要吃它的肉。无论哪一样,在黑市上都价格不菲。
为民除“害”,一举两得。
魏知非抿着唇,往那洞穴里扔了最后几只鸡。
他知道,没了母亲的幼崽,在险恶的自然界里是多么危险。
但至少,有了几只火鸡,在这大雪封山季节,它们还不至于饿死。
真可怜啊,现在它们也和他一样了。
魏知非揉了揉小兽毛茸茸的脑袋,一步步从雪山上走下来。
苍白无解的疑惑。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有愿意走到这一步呢?
初入K时,他听过这些话。那时根基尚弱步履维艰,每前进一步,身后便要血迹斑斑,他的命是用无数其他人的生命换来的,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太多时间和力气,他没有功夫想这些无意义的问题。
那时,他还不知话中含义,也不想知道个中深意。
如今尘埃落定,身心俱空,却算是理解了点。
他是被命运投掷往时光之湖的石子。不仅震荡出了惊涛骇浪,还让他从全新的角度,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和他一起“死”掉的女孩,是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命运之旅的关键。
他本来想直接绕过黑暗悲惨的前奏,直接把魏知非带走,带回K那里,循规蹈矩地重演一遍他的童年。只要有他在,K内部没人敢动他,他会在他的庇佑下,成为比他更为出色的杀手。
……终究是晚了一步。
江小瑜的到来,令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他带不走魏知非了。
能浸淫在黑暗中的人,是因为没有光。
一旦有了光,谁还愿意沉睡在黑夜之中。
李迩和魏知非本就是同一个人,魏知非心里和身体上的变化,自然会真真切切地传感到他的身上来。
仅仅只是刹那的犹豫,一切就都变了。
江小瑜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李迩也动了心,在寂静无人的街头,设想起自己的另一番人生光景。
会是什么样的呢?——应该会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吧。
和最好的人一起,去做最喜欢的事情,春看河边柳,冬等雪白头。
只是前方的阻碍太多,他必须,一点点,披荆斩棘,亲手为自己创造一个可能。
千金难收买的他,为了那个女孩的请求,竟然亲自动用了K的联络网。原因很可笑,仅仅是一个小学生离家出走了。
顾朗机关算尽,声东击西,他去救了魏知非,却没能救得了江小瑜。
不过还好,她还在,虽然只剩了灵魂。
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私心,他把她带回了原野上的小屋。
当夜便后悔了,又让她走。
因为,距离太近的话,能让她看见的,只有无尽的罪与恶。
所以把她推的越远越好。
——只是最终没能说服自己。
k有k的规矩。
他与K约法三章。留下她的命,他来替她承受一切的后果。
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住K的酷刑,他是绝不会让她受伤的。
但他受得住,十几年风霜雪雨都过来了,早已习惯。
皮开肉绽的那一刻,他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眸间波澜无光。一个曾经最坚毅无情的人,仿佛在坚守一个遥远模糊的、童年的守望与承诺。
“你照顾小小的我,我照顾小小的你。”
于他而言,生命如烟火,只能倾覆一次。他没遇到过可以称得上是“重要”的人,一旦遇上了一个,那就她了,用命去赌一场。
他将血水浸透的衣服扔掉,换上干净的衣裳,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回到木屋,重新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一切就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的关系很奇怪,也很复杂。她有时惧怕他,有时又表现得分外关心他,有时却又懒洋洋的谁也不愿搭理。她的演技过于拙劣,以至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留下,别有用心。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把魏知非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对魏知非敞开心扉,而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要多几分隔阂?
明明,都是一个人啊。
聪明的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关系。
她就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她默默的,善解人意的,什么也没有说。
李迩也默契的,顺其自然的,什么也没有承认过。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几分仅有的关心,也是掺杂了虚假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往袖子里藏利器,再笨拙地对他扯出虚伪的笑,他在她身上又看到了一种猎物时刻准备反扑的危险气息。几乎是职业本能,他掐住了她的脖子,中途却堪堪松了几分力道,不会伤她性命。
一个问题摆在了她面前。
她是选魏知非,还是选李迩。
如果选择陪伴李迩,她大可以在这里安享余年——只要她不触碰底线,他自会金屋藏娇,视若珍宝,护她一世周全。
若她依旧选择去救魏知非,那么,李迩这个人将不复存在。世界上不会再有杀手李迩,魏知非将会把他的全部人生替代。
李迩会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虚无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个很残酷的选择题,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生生抹杀另一个人的存在。
谁会愿意亲手抹杀自己的存在呢?这个世界上,就算是最卑微的尘埃,也会在阳光下起舞。
李迩几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对K来讲,抓一个年少不经事的孩子,不是什么难事。
江小瑜是怕他的,她怕他的枪与剑刃,怕他身上纵横的伤痕,更怕他拒人千里的冰冷眼神。
所以他在慢慢改变,将那些伴他多年的工具皆收归书房,木屋是温馨的木屋,只留下温暖的烟火气息。
他在大衣口袋里留了糖果,夜里冒雨去给她买御寒的冬衣,还亲手建造了豢养家禽的小屋。身上受刑罚留的伤口总是在深夜复发,他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眠,她送来的药汤似乎有神奇的魔法,总能令他安然入梦。
他梦到,往后余生,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着坐着,在这几尺见方的天地间,时光仿佛停滞,任它窗外流云变换,四季更迭。
如果一直一直,有这样一个可爱的人,陪他在这里就好了。
总以为付出就能留下什么东西。
事实证明他错了。
人都是经不起检验的,他看着江小瑜从他房中翻找出了那张地图,很快出了门,头也没有回一下。
傍晚的风吹得很冷,卷起草间落叶残屑,原野上唯一的一盏灯火灭了。
那一刻,他心里似乎有一种石头落地的释然和苦涩。
他没有追上去,她的每一步,每一个方向,都是他设计好的,最终也必然会落入他最后的陷阱。
他本想放她走,奈何在他绘制图纸的时候,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他眼圈微红,那日是他二十多年来情绪最为波折的一日,明明无可厚非的人和事,却能叫他难过得喘不过气来。生气,愤怒,被欺骗背叛的恼然,所有所有不理智的情绪,都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K培养了他几十年,教会了他如何高效率地结束目标的生命,教会了他在生死关头波澜不惊杀出重围,却唯独没教会他如何应对这样的变数。
以前,任务对象也会有女性,年轻的、漂亮的、火辣的、柔情的。风情万种,姿态万千。她们扭着细柳一般的腰肢,媚眼如丝,身子软软的贴过来,眼里全是迷恋与欲望。后来她们无一例外地成了刀下亡魂,与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想,之所以迟迟下不了手,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江小瑜作为猎物看待。
一个羁绊,将改变无数个因果。
他变了许多。每次K的人来交接任务的时候,他们都这么说。也许是看到他在街头随手喂了几只野猫,也许是知道他在福利院资助了几个孤儿,也许是觉察到了他身上替一个女孩儿受过而留下的伤口。
虽然K并不过问成员的私事,但这些事情在K内部的确非常罕见。玩的开的几个人,最多是去酒吧喝点酒,叫几个小姐——谁会用自己拿命赚来的钱回馈社会呢。
吧台荡漾着轻柔的夜曲,霓虹灯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跳动着,炫丽得叫人睁不开眼。他第一次喝酒,一个人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一杯又一杯。听说常人难过了就会来这个地方,喝醉了就不会难过了。可悲的是他喝不醉,他体质特殊,酒精入喉,宛如凉水一般,发挥不了任何麻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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