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怒道:“你闭嘴,打都打过了,你现在说这种话,你这不是要诛轻言的心!他待底下几个弟弟妹妹都好,连昔儿都捧在手心里宠!你想想看,轻言这种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打自己的庶妹。定然是明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你当日问都不问一声,你就动手打明潇。现在还这么打轻言,你是不是要我这个老婆子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甘心!”
顾斐一听,脸色登时白了两分,赶紧跪了下来,道:“母亲可别说这种话,都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是。可轻言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他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训一下,有什么错不成?”
顾老夫人道:“你这叫教训吗?你就是想活活把他打死!你如今位及尚书,官居一品,也算是朝廷栋梁。可轻言也是个小将军,光耀我们顾家的门楣,你这般责打他,传扬出去你让他今后在京城怎么做人,怎么去服众!”
顾斐哑口无言,只垂头默默听着。他抬眼瞥了顾轻言一眼,见他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汗。也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明明轻言年岁也不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把他打死。
顾老夫人训斥了顾斐一番,这才赶紧让下人将顾轻言好生抬回去。管家马不停蹄的跑出去找大夫,前头顾明潇还没好,顾轻言又受了伤,整个顾家又乱成了一锅粥。
程昔见前面人影憧憧,也没有非得挤进去的意思。顾轻言那个人很好面子,想来也不希望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让别人瞧见。
长房这边动静一闹大,二房的人也赶紧跑来劝。蒋氏拉着秦氏到一旁开导去了,顾明涟就跑来找程昔,将她往边上引引,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闹了起来,大哥哥又做了什么?”
程昔只好一五一十的将详情同顾明涟说了,末了,又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从前竟然不知大表哥居然脾气如此硬,那么重的板子,他硬是一声都没吭。”
顾明涟也叹道:“也不是第一回 了,大哥哥同大伯父关系向来如同水火,每每遇见了,总是闹得很不开心。”
她又挽着程昔的手继续道:“你初来京城,所以你不知道。其实大哥哥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远的不说,就说宁王府。宁王世子看上我大姐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顾家虽是勋贵人家不假,可哪里能同王府相抗衡。大伯父在朝中素来保持中立,对大姐姐的亲事并不十分上心。因此,我娘暗地里偷偷告诉我,大伯父为了不开罪宁王,有意将大姐姐指给宁王世子。可偏生大哥哥敢站出来为大姐姐说话。”
顾轻言真的是很疼爱顾明潇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因此不肯见她受半分的委屈。即使明白顾家比不得宁王府,可还是要倾尽全力保全妹妹。因为知道妹妹喜欢沈青舟,遂极力撮合。放眼整个京城,没几个人敢这么做的。
程昔少不得又暗暗对顾轻言生了两分怜悯,她这个大表哥总是能给她惊喜。她抬眼望了一圈,见丫鬟们端了一盆血水出来,脸色又白了两分。
“你也别怕,大哥哥怎么说也是长房嫡子,大伯父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真的把大哥哥怎么样的。”顾明涟宽慰她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顾明漓那个小蹄子,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儿,果然狼子野心,这回可好了,让大哥哥狠狠教训了一顿,保管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程昔苦笑,这笔买卖可不算太划算。正好顾明涟要去牡丹院探望顾明潇,如此,程昔趁着没什么人在,悄悄地进了里间,想瞧一瞧顾轻言怎么样了。
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腥甜,丫鬟婆子们全部都被打发到外头守着。秦氏和蒋氏去了前院宽慰老夫人去了,因此屋里除了顾轻言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程昔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想法,总觉得一定要亲眼看见顾轻言没事才能安心。她往前迈了几步,距离床榻五步之遥停了下来。
顾轻言卧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枣红色的锦缎被褥,脸色还很惨白,额发湿漉漉的粘在脸色。他似乎还很疼,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程昔默默叹气,转身就走,忽听身后有人唤她表妹,脚下一顿,这才转过身来。正好同顾轻言对视了一眼。
“看了两眼就走,我若是真的睡熟了,岂不是要同你错过了。”
程昔抿了抿唇,尚且还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却见顾轻言拍了拍床边,轻笑着同她道:“你过来坐下,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不太方便罢,要不然,表哥先休息,等有空了我再来。”
程昔抬腿就要走,谁知身后立马传来了顾轻言的咳嗽声,她立马转过身来。想了想,走至桌边倒了杯温水,上前递给顾轻言。
“多谢。”
顾轻言的声音很沙哑,精神也不甚好,只是勉强打起精神同程昔道:“我大约在你心里,印象更不好了罢?其实我并不是想忤逆父亲,可我又见不得明潇受半点委屈。”
程昔坐至床边的凳子上,闻言,轻声道:“大表姐很幸运,有个一心一意护着她的哥哥。”
顾轻言摆了摆手,自嘲道:“别了罢,如果我连亲妹妹都护不住,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保家卫国。”
他抬起头来,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我能问问你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是我哪里做错了,或者做得还不够好,惹你不高兴了?”
程昔没想到顾轻言居然问她这个,可总不好说自己是吃了嘉清郡主的醋罢。她可是连嘉清郡主的面都还见过。如此,只好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表兄妹不应该走得太近,容易招人闲话。”
这回顾轻言沉默了许久,似乎在郑重考虑程昔的名声问题。末了,他点头,满脸认真道:“我知道了,对不住了表妹,之前是我太过唐突,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今后不会了。”
程昔攥紧了十指,全部都收拢在衣袖中。顾轻言不知不觉就住进了自己心里,可她又不能去祸害顾轻言。如果嘉清郡主真的非顾轻言不嫁,而顾轻言又非自己不娶,到时候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许久,程昔才起身,同顾轻言轻声道:“表哥好好养伤罢,我在这里也不太方便。我知道你惦念着大表姐,你放心,我日日都会去看她的。”
顾轻言道:“那多谢你了。”
程昔再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出了房门。眼眶却一下子就红透了。
紫晴在外头等着,一见自家姑娘红着眼眶出来,还以为是顾轻言怎么她了,当时就急得不行,连声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程昔摇了摇头,一个字都不多说。待回了墨兰院把自己往屋里一关,抱着膝盖坐在了床上。紫晴就坐在一边,温声宽慰道:“姑娘快别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归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哪里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顾明潇都明明白白的说了,顾轻言和自己绝无可能。嘉清郡主身份那样高,远比宁王世子还要难搞,只怕顾轻言这个郡马都尉是当定了。
只可怜自己人生头一回喜欢一个人,还没来得及互表心意,立马就被人掐熄了火苗。
“我只是在想大表姐的亲事要怎么办。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肯定是没法再做亲家了。”
紫晴从旁小声道:“小姐,我听芷婷说,老夫人好似挺看好宁王世子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看中了宁王世子对顾大小姐的心意,还是宁王世子的家世。”
程昔讶然:“芷婷怎么知道的?她从哪里打听的?”
紫晴回道:“姑娘你忘了?芷婷有个姐姐就在老夫人跟前当差,叫做芷兰,你还见过的,是个很俏的丫鬟。”
这么一说,程昔反而是有印象了,单论家世的话,宁王府自然比沈家强百倍,可论人品和才学,宁王世子万万不及沈青舟。再者说了,顾明潇厌恶宁王世子,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真要是把顾明潇指给了宁王世子,估计顾轻言要蹦起来杀人了。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乱传了,没有影子的事,可不能胡乱说。你回头好好敲打敲打芷婷,让她谨言慎行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紫晴点头应了声是。
顾老夫人简直对顾明漓和白姨娘厌恶到了极致,若不是白姨娘早早就被发落到了庄子,定然要把她拉出来好生惩处。至于顾明漓,被打了一顿后,彻底老实了,顾老夫人心疼顾轻言此番受了大磋磨,便罚顾明漓跪小祠堂日日抄上十遍《女训》。
对此,就连顾斐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致力于公务,每日昼出夜伏,早出晚归。一次也没去瞧过顾轻言,反倒是每天都去探望顾明潇。
对此顾老夫人又是气了一场,责令顾斐一番,可基本没什么用。
程昔这日又跑到牡丹院探望顾明潇,这几日顾明潇的身子正逐渐好转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不少。因为秦氏知道顾轻言和顾明潇兄妹两个感情甚笃,生怕顾明潇知道消息后受不住,遂严令丫鬟婆子们不准在大小姐面前乱嚼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