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了,脸色见了怒色,她拍了拍矮桌,斥责道:“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越说越乱,关昔儿什么事!”
秦氏忙道:“母亲熄怒,可别为了这事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也是巧了,外头的丫鬟进来回禀,说是沈家带人过来赔礼。老夫人道:“这会儿才知道来赔礼,早干什么去了?我们明潇什么良人配不得,沈家也太不把我们顾家放在眼里了!”
秦氏自然也暗恼沈青舟,可又顾及两家的关系。况且顾轻言在朝为官,少不得需要同朝为官的官员扶持着,而沈青舟如今正得圣宠,不好开罪。
如此便劝道:“明潇是我的女儿,她受了委屈,我这个做母亲的最是心疼。但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事单凭老太太做主。”
直接把事甩给老太太,就算后来老太太反悔了,也怪不得旁人身上去。白姨娘翻了个白眼,暗暗骂秦氏狡猾,又插了句话道:“可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了,外头的人要怎么看我们顾家?大小姐金贵,求娶她的好人家又多。可苦了我们明漓了,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一拍矮桌,斥责道:“你闭嘴!就不爱听你说话!现在在讨论明潇和沈青舟的事,你老是提旁人做什么!顾斐护着你,我可不护着你,还不滚下去反省,日后再敢出来招摇,看我饶不饶你!”
白姨娘吓得脸色一白,慌忙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应了声,这才垂着头下去了。谁料刚好同几个姑娘撞了个正着。
程昔先前见过白姨娘,对她还有两分印象。因知她心思多,又爱在顾斐面前煽风点火。于是把顾明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远着白姨娘便是。
结果没曾想让白姨娘看了个正着,她不便开口说程昔的不是,毕竟前头还有老太太护着。只好拿自家女儿撒气,一把掐着顾明漓的胳膊,使劲一拧,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让你在院里做女红,你出来晃荡什么?你见过哪家大家闺秀天天出来晃荡,又不是勾栏里头的妓姐儿,还让人挑三拣四的,没得让人害臊!”
这话带着十足十的恶意,拐弯抹角的骂顾明潇不知廉耻。顾明潇气得眼眶发红,上前一步要大声质辩。
程昔赶紧将人拉住,小声劝道:“大表姐别冲动,老太太找我们有事儿呢。”
白姨娘见程昔如此,以为她软和好欺负,嗤笑道:“表小姐也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没了父母。不过也不妨事,在顾家就跟自己家是一样的,可千万不要客气。虽然是个外姓,可谁教我们老太太宠着你呢!”
顾明潇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她甩开程昔的手,大步走上前来,伸手一推白姨娘,怒道:“你算什么个东西!表妹跟顾家嫡出的女儿能差多少!歌姬就是歌姬,生出的女儿也低贱!”
白姨娘顺势往柱子上一撞,登时磕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哭嚎。顾明漓吓得放声大哭,“娘,娘!你快起来,你怎么样了?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姐姐打人了,快来人啊!”
这里的动静一大,登时惊动了屋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也是十足十的巧合了,顾斐正好有公文落在府里,正折身回来拿。听见有哭声,遂寻了过来,就看见了场上的一幕。
顾明漓哭道:“爹,救命啊,大姐姐要杀了我们,爹!救命啊!”
顾斐惊怒,低头一看,见白姨娘昏了过去。猛然转过身来,抬手就给了顾明潇一耳光。
“孽障!谁给你的胆子动手伤人!”
顾明潇没防备,直接被一耳光打倒在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跌在地上愣愣地坐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哭道:“爹!你又打我,你又打我!你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顾斐斥责道:“放肆!难道我眼睛是瞎的吗?顾明潇,你胆子越来越大,谁给你的胆子动手打人的!简直太没有规矩!”
众人全部都围了过来,秦氏一见场上情况,哪里会不明白自己的傻女儿又中了旁人的奸计。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直哭诉道:“老爷,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你打明潇做什么!纵是真的是明潇的不是,家里不也有家法在,你何必动手打她?丫鬟婆子们都看着呢,你让明潇的脸面往哪里搁!”
顾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直冷冷拂袖道:“我打的就是她,年纪小小的,心思居然这般恶毒!打死都不为过!”
程昔赶紧跟丫鬟们一起去扶顾明潇,见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唇角都被打破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小声道:“对不起,大表姐,都是我不好,你原是不必为我出头的……”
顾明潇哽咽道:“我哪里是为你出头,我就是看不惯白姨娘张狂的样子。我推了就推了,我敢推我就敢认。除非阿爹打死我,否则我决不认错!”
谁料最后一句就被顾斐给听见了,当场就暴怒道:“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敢说一遍!”
顾明潇脾气也硬得狠,还真敢再说,“我说除非阿爹打死我,否则我决不认错!”
顾斐听了,勃然大怒,秦氏上前也没拦住的,被顾斐一把推开,歪倒在了丫鬟婆子们身上。
顾明潇登时脸色惨白,唇角哆嗦着,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瞧着她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连哭都忘记了。
顾斐高高地扬起了手,不曾想程昔一下子窜到顾明潇身前,伸开双臂拦道:“舅舅不要,舅舅!”
“昔儿,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回你院子里去!”
程昔不肯让开,哪里肯让顾明潇再为了自己挨打。索性就昂着脸道:“舅舅要打的话,就打我好了。舅舅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已经不是昔儿从前那个舅舅了!”
顾斐眉心一跳一跳的,抑着两分火气,问:“你说什么?”
程昔道:“我说,舅舅已经不是昔儿原来那个舅舅了。我的舅舅是世界上最好,也是最讲道理的舅舅。他会带着我跟大表姐一起出去骑小马,放风筝。可是现在的舅舅连句解释都不肯听。”
顾斐放下手去,深深喘了口气,也是真的对程昔下不去手。毕竟明潇是自己家的,程昔却是妹妹家的,不能随便打。
顾明漓抱着假装昏倒的白姨娘还在一旁大哭,“爹,大姐姐要杀了我娘,爹爹救命呀!”
顾斐听得心里更烦,侧首怒斥道:“你闭嘴!每回都是你最先哭!什么你娘,那是你姨娘!你母亲只有一个,你可不要坏了府里的规矩!”
顾明漓登时就没了声音,只垂头抹着眼泪。
顾斐这才转过身来,两眼紧盯着程昔不放,许久,才又指了指顾明潇,问程昔,“你就这么维护你大表姐?她方才可是动手伤了人的,你没瞧见?”
程昔道:“我瞧见了,就是因为我瞧见了,所以才觉得舅舅不讲道理。”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一下子就红透了,嗫嚅道:“昔儿知道自己是个外人,所以一直在舅舅家很安分守己,从来不敢说些什么。”
“谁说你是外人了?”顾斐不悦道。
“白姨娘就是这么说的。”程昔哽咽道:“大表姐听不惯,就上前评理,不曾想失手误推了白姨娘。舅舅一定要罚的话,就罚昔儿一个人吧,昔儿就是那个外人啊!”
“胡说!你几时是外人了!”顾家男子疼宠妹妹都是一脉相传的,顾斐从前恨不得把顾梦晚捧在手心里,自然连带着对程昔也好。一时气恼白姨娘说话不长脑子,又有些后悔刚才动手打了顾明潇。
如此,顾斐抬起手来,似乎是要去摸摸顾明潇被打过的脸。可顾明潇眼下就是惊弓之鸟,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下意识地大喊,“大哥哥救我!哥!哥!哥哥救我!哥!”
没曾想还真把顾轻言给叫出来了,顾轻言一下子翻过走廊的栏杆。几大步冲上前来,一把攥紧了顾斐的手腕,沉声道:“爹,你想做什么?”
顾明潇一看靠山来了,赶忙躲顾轻言身后,拽着他的衣裳哭求,“哥哥救我,阿爹又打我了,哥哥!阿爹要打死我!”
顾斐拉不下来脸面,挣了几下也没挣开手腕。当场就黑了脸,怒斥,“顾轻言,还不放手?难不成你想忤逆父亲!”
“不敢。”顾轻言这才将手松开,左右环顾一圈,这才把目光落在顾明潇的脸上。他心里一痛,手指着白姨娘,质问顾斐,“爹,您可真让儿子好生敬佩啊。您虽是文官,可在家比儿子这个小将军还要威风,为了一个妾室,几次三番的动手打自己嫡出的女儿,不知道要是传到御史台,那些大夫们会不会参你一本。”
“大胆!我是你爹,你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给我跪下!”
顾轻言笑了笑,没动。他招呼着左右的丫鬟婆子,道:“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人抬下去烧了,再不烧,尸体都该臭了罢。”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均不敢率先动手。
白姨娘原本就是装的,头上撞出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还没有瓷片割破手腕流得多。一听顾轻言如此说,也不敢继续装了。哎呦一声,醒转过来。
顾轻言便道:“爹,您赶紧瞧瞧啊,这青天白日的,该不会是诈尸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