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冬天其实很冷,她和刘馨谁也没提回屋去聊,或是该睡午觉了,就一直坐在廊子里,看着她弟和丫丫装了满满一帽子的雪,小心翼翼地兜着走到雪人边倒上去,蹲下来,拍拍紧,紧接着再去下一片未经破坏的雪地收集,看着她爸和梁宇琛坐在竹椅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终归是男人的那些话题。
刘馨和她念叨她爸这酒瘾越来越大了,说照这么喝下去,早晚跟你公公似的喝出毛病来;又聊年底梁宇琛请公司那些关系户吃饭,你别又不去,有的场合就得带着老婆去,你老不去老不去,让有心人钻空子,你瞧这么多年,你爸什么饭局酒局我都主动去,哪个女的也别想上我男人这儿来作妖儿;顺便又老生常谈地催了催她的肚子,冲着丫丫扬了扬下巴:“趁着丫丫还小,俩孩子差得不多,还能玩儿到一起块儿去。”
其实她每次听催生的话题,都有些为难局促,那一次却只是笑笑。
或许是这午后的氛围,又或是梁宇琛的羊绒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厚厚的两圈,她微微低头就能闻到他的味道,让她觉得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她和梁宇琛结婚时,以为自己爬上了一座岛,后来这座岛变成了一艘船,带她靠岸回家。
那天从她爸家回去,她向梁宇琛主动提出陪他出席年底的饭局。
梁宇琛有些意外,对她说不用勉强。
她说不勉强,客人也都是带家属吧,你这个做东的主人也还是带着家属去更合适。
此前她陪梁宇琛出席的全是家宴,仪表言行上没那么多讲究,第一次出席这种酒宴应酬,也不知该如何着装打扮。在网上搜了搜差不多的场合,便照此给自己添置了一条黑色礼裙,搭配好鞋和手包,又花重金买了一套日常根本没机会戴的首饰,因为没有耳洞,还加急改成了耳夹款。
酒宴当天,梁宇琛从厂子里赶过来接她,进门看到她的打扮时明显怔了一下,目光从上到不加掩饰地打量她。她当时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这身打扮让他惊艳而有些暗喜,直到见了酒宴上其他的女士,才意识到他当时为什么那样看她。
那是一个能坐二十人的大桌,在场七八位女士,大多是应季的羊绒衫、针织裙或休闲裤,除她之外穿着最正式的是梁宇琛的助理宋嘉,也不过是西装套裙而已。
梁宇琛把她介绍给众人时,几乎所有人都会用别样的神情打量她,然后客气地说一句“梁太太真漂亮”,或是对梁宇琛调侃玩笑“难怪你总不带太太出来,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太太也得藏起来”,甚至不止一次地关心她穿这么少会不会冷,要不要把暖风调大些。
她不太听得出来对方是真诚的赞美关心,还是对她这身稍显用力过猛的打扮的挖苦嘲讽,因这种与众不同的尴尬,她总疑心是后者居多。
衣着上的格格不入,才只是她局促的开始,最让她拘束的是她根本不会交际应酬。
她不喝酒,旁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话,也不知自己想说的话合适不合适,等她把一句话在心里反复斟酌好了,人家的话题也已经说过去了。
其他人偶尔主动与她搭话,对她提到诸如“我跟你爸是老熟人了”、“我和你三叔是党校同学”、“某某某你认识吗”之类的话,她知道应该借着话题与人拉进一下关系,融入众人的畅聊之中,但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腼腆地应说“哦”、“是吗”、“不知道”、“不清楚”……如此,别人也不再主动与她聊什么了。
她明明是作为女主人陪梁宇琛宴请招待客人,但她不会敬酒,不会聊天,不懂体察客人们的需要,整场酒宴,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甚至还要梁宇琛分些注意力来照顾她。
和她同岁的宋嘉更是彻底映衬出了她的无能,宴会上她既能对每一位客人照顾周到,又能和众人侃侃而谈,不用梁宇琛开口,只消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立时能明白他的意思,甚至旁人意外碰洒了饮料杯,弄湿了梁宇琛的衣裤,她也能在五分钟内为他拿来一套干净合身的衣服换上,而自己却只会拿着餐巾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衣袖。
酒宴结束后,司机和宋嘉把她和梁宇琛送回了家,一路上梁宇琛和宋嘉仍会说些酒宴上的事,以及之后的安排。她始终无言地望着车窗外,鄙视自己空长岁月,不长本事,这么久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还是他初见她时那么笨拙。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丁姐早已带着丫丫睡下。
她鸵鸟得想要马上扎回自己的房间,但又怕被梁宇琛看出来,便径直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下去,及后又为梁宇琛倒了一杯,但犹豫着没有立时给端出去。
她在厨房站了半晌,直到梁宇琛也走进来,从她身后开口:“干什么呢?”
她端起倒好的热水,转身递给他:“没什么,口渴,喝了杯水。”
梁宇琛走近,接过水杯,喝了几口。
“今天晚上对不起啊。”趁他喝水的时候,她开口道歉。
他端着水杯看着她,有些疑惑:“因为什么?”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露了个讪讪的笑容:“我这身打扮好像不太合适。”
“不会,你今天很漂亮。”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真诚,但她想他一定是在安慰她。
“本来是想给你帮忙,结果去了又不知道跟人家聊些什么,也不知该怎么敬酒照顾客人,反而帮了倒忙……”她微微垂眸,不太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对不起啊……”
梁宇琛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嗯?”她抬眸看着他,不明所以。
“其实,男人之间不会比谁的老婆善于察言观色,谁的老婆能说会道,或是谁的老婆很能喝酒,不论何时何地,男人之间只会比谁的老婆更漂亮。”他看着她,“所以,我今天应该是最被人羡慕那个。”
她有些脸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话,只假装是听了个笑话,有些夸张地说:“不是吧……”
他点了点头,自嘲似地调侃:“有点儿可悲,不过男人就是这样。”
她垂眸笑笑,因他的宽慰而释然了几分,心口却因他的凝视跳得厉害。
“你的耳环好像掉了一个。”他歪头看她的耳朵。
“啊?”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一直看着她,摸了摸耳朵说,“哦……可能在哪儿掉了吧,耳夹有点儿松……”
“原来是耳夹。”他说,“我刚刚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我明明记得你没有耳洞的,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去扎了我没注意。”
她把另一边的耳环也摘下来,回说:“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想去打耳洞,还研究过是去那种小店里打还是去医院,不过一直没鼓起勇气,还是怕疼,不过也挺好的,省了一笔开销,如果有耳洞的话,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地买买买……这个其实也是耳钉款的,本来想直接买耳夹款,但是耳夹款的都不好看,选来选去,还是买了这款,然后让店里给改了耳夹……他们店里人还挺好的,我说急着戴,还给走了加急……”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和他说这些无聊的事,大概是他离得实在太近了,近到她如果停下来不说话,紧张的心跳声就会瞬间被他发觉。
事情到此为止她都记得很清楚,但是之后的情景,回忆起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甚至后来每次忆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的幻觉。
幻觉中,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对他笑了笑,他就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那么安静地凝着她,似乎是等她继续说下去,又似乎根本没在意她刚刚说了什么,微扬的唇角渐渐隐了弧度,平日里深邃如潭的眸子,这会儿却似一汪清浅的碧水,温柔,缱绻,乃至欲望,全都清晰可见,一览无余。
他的目光向下,停在她唇上,她甚至觉得他向前倾了倾身,近到她能感到他微醺的气息打在她脸上,氤氲着初吻的味道,时间有那么三四秒的定格。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早点休息吧……”他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随意地落在别处,“明天我去车上看看,也许你的耳环掉在车里了……”
她的心还砰砰跳着,脸颊耳根还在发热,随口应说:“哦,你也早点儿睡”,然后慌乱地转身给自己的杯里添热水。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幻觉大概到此就结束了,因那之后她无所适从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结果被热水烫了舌头,那种真实的麻麻疼疼的感觉,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十七章 结束
肖依伊是在那晚之后决定找份工作的,主要是受那次饭局的刺激,觉得自己快要与社会脱节了。
她学历普通,又没有工作经历,想要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很难。既然也不是为了生活打拼,倒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考虑了一下还是进体制内更适合她,公务员是考不上的,就只有去考事业编碰碰运气。
她最初报考事业编的时候没告诉家人,也是本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笔试成绩还不错,进入了面试环节。原没打算对家里说,想凭自己的能力试试,结果被丁姐说漏了嘴。她爸得知后,马上动用家里的关系,据说她考的那个岗位原是特意给某个关系户挖的坑,结果对方笔试成绩太低,没进面试,包括她在内,进入面试的三个人算是捡了个漏儿。面试前她三叔给递了个话,于是她顺利过了面试,得到了这个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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