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垛里的风筝 (小鹿幺幺)

　　守夜的事儿，是蔡建国陪着程小东的，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肯定是不行，入秋的天气，夜里凉，陈莲花给他们两个添了几次衣服才熬过去。
　　一眨眼，三天就过去了，出殡的日子，都等着程小东披麻戴孝拽着扫帚打头阵，突然间都没看到他的身影，众人慌乱，生怕孩子出什么事，赶紧发动全村的人找孩子。
　　眼看着出殡的时辰就要到了，胡老三站在墙头高处催促着，说下葬的时辰不能乱，大家脚下的步子更快。
　　“在这儿呢。”
　　草棚里的一嗓子，众人听到赶紧汇聚过去，没一会儿，村长就把程小东从草棚里领出来，他的头上身上全都是干草叶。
　　“孩子自己一个人钻在干草里哭，我是听到声音才发现的。”
　　村长看着大家伙说着，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不是滋味，一下子没了爹妈，这孩子谁看谁都觉得可怜。
　　“东子，听伯伯说，现在到了爸爸妈妈入土的时候了，咱们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蔡建国蹲在程小东的面前，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和脸上未干的泪痕，鼻子一酸，强忍住泪水，抬手用袖子替他擦了一把脸。
　　看着两口鲜艳的红棺材，程小东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直接松开蔡建国跑到一个棺材边，抱着棺材号啕大哭。
　　这一嗓子，真是揪心，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跟着落泪的，有的甚至因为受不了，转身跑出去院子哭起来。
　　“爸，妈，你们这么走了，以后我怎么办啊，东子想你们，爸，妈，你们回来吧，东子会听话的。”
　　旁边催促的胡老三见到这个场景，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边的下葬时辰不能耽搁，那边看着孩子可怜，还真有些张不开嘴强行起灵出殡，一时间难为住了。
　　索性走到蔡建国的身边，跟着蔡建国说着时间，蔡建国点了头，走到东子手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程小东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程小东突然就很听话的看着蔡建国。
　　蔡建国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管事儿的人就喊了一嗓子时辰到，起灵。
　　程小东接过裹着白布的扫帚跟着前面拖着走，后面是村里的壮汉抬着两口棺材跟着，村里的人自发的跟着送行。
　　墓穴远在北山坡上，程小东看着深深的墓坑，心里一个寒颤，不由得往后退了退，靠在蔡建国的身上。
　　两口棺材下葬，填土祭拜，一系列事儿弄完都是中午了，原本按照村里的风俗，是要回主家吃点东西，可是就剩程小东一个孩子，也没人做饭，大家一人喝了一口水，意思意思就都回家了。
　　蔡建国两口子和村长两口子留下来，帮着收拾乱七八糟的院子，程小东自己坐在磨盘上，晒着太阳，只是那目光一直看着北山坡。
　　“要说东子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事儿。”
　　村长媳妇和陈莲花在屋子里收拾，开始讨论起来。
　　陈莲花看了眼外面，叹了口气，眼圈发红。
　　“要说这事儿，说到底就是因为一个字，穷！”
　　村长媳妇扫地到一半，直起腰看着陈莲花拿着笤帚比划着。
　　陈莲花也听蔡建国说了去村长家借钱的事儿，看着村长媳妇，啥话也没说，端着水盆擦完炕就走了出去。
　　眼见着陈莲花不愿意搭理自己，村长媳妇也就没再说话，收拾完屋子，拍了拍土就直接回了家。
　　蔡大妮坐在旁边，陪着程小东静静的坐着，此时她明白，他心里肯定很难过，眼睛看着北山坡，一定是想他爸和他那了，她现在也不知说什么能安慰他，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陪着他坐着。
　　“大妮，你先在这儿陪着东子，我和你爸回家一趟。”
　　陈莲花看着蔡大妮，说了一句，蔡大妮点头应下，看着两个人出门。
　　回到家里的陈莲花和蔡建国都坐在炕上，这几天没合眼，累的是浑身酸疼，尤其是蔡建国，陪着程小东守夜，风湿病也犯了，膝盖疼得走路都勉强。
　　“今天村长找我谈话了。”
　　蔡建国躺在炕上，看着自家的顶棚说着。
　　靠在山墙上的陈莲花不停的揉着脖子，把脸转向蔡建国那边。
　　“他问我，东子这孩子怎么办？”
　　蔡建国头枕着双臂，目光还是看着顶棚。
　　“还能怎么办，没爷爷奶奶，现在爹妈都不在了，跟着我们吧。”
　　陈莲花也知道多养一个孩子有多难，可是两家感情深厚，又是这院那院的住着，谁也不想眼巴巴看着孩子饿死。
　　蔡建国侧过脸，看着陈莲花没有说话。
　　“咱们也没什么好吃好穿的，能做的，就只是让孩子不饿着冻着，等再过个七八年，他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也就不惦记了。”
　　陈莲花叹了口气，看你的蔡建国，咧嘴一笑，凑过去替蔡建国捶了捶腿。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在村长那儿应下了。”
　　“不愧是我媳妇，过过几年苦日子没啥，两个孩子长大了，上了大学，我们也就轻松了。”
　　蔡建国看着陈莲花，满脸得意的看着她，娶了这么个媳妇，是他百世修来的福气。


第045章
　　学校考虑到程小东父母过世，就放了他一星期的假，他成日除了坐在家里的磨盘上，就是去北山坡坐在爸妈的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蔡大妮每天放学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带回来，把书包放在家，就去北山坡寻他，虽然总是那呆呆傻傻的样子，蔡大妮也不打扰他，就陪着他坐着，等着他起身想回家了，她就跟着一起回去，有的时候怕他冷，会给他带件衣服。
　　“大妮，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今日放学，就跟往常一样，蔡大妮陪着程小东坐着，可是没多久，程小东手抓了一把土，慢慢的扬起来，又抓了一把，反复重复着这一个动作。
　　“为什么？”
　　蔡大妮非常不理解，转过头看着他问着。
　　程小东没说话，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着山坡下面走去。
　　“程小东，你干嘛去啊，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蔡大妮看着程小东朝着村子外面的方向走，赶紧就追过去，可是程小东并没有让她跟着，自己一个人就走出了村子。
　　回到家，蔡大妮把这话跟蔡建国一说，蔡建国就一秒都没耽搁，就跑了出去，生怕他出什么危险。
　　陈莲花拿着衣服追出去，都没有看到蔡建国的身影。
　　围着村子外找了半天，河边都去看了好几趟，都没有看到程小东的身影，一时间没了头绪，蔡建国坐在村头的石头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眼神死死地盯着村口。
　　“大国，在这儿坐着干啥呢？”
　　村长骑着自行车过来，看着蔡建国，就下了车推过来，一地的烟头让村长一愣。
　　“咋抽这么多烟嘛！”
　　村长看着他，不隔心得叨咕一句。
　　蔡建国把最后一口烟掐了，吐着烟雾，看着村长半眯着眼睛问道：“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乡里开会，你坐在这儿干啥呢？”
　　村长说了一句，就指着蔡建国问着。
　　蔡建国叹了口气，看着村口，把程小东出村子的事儿说了，一听这话，村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把自行车的车梯子打上，坐在蔡建国旁边。
　　“东子这孩子，不像他爸憨厚，东子聪明，心思也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问不出来，现在这突然间出了村子，还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蔡建国着急的挠头，看着村长，满脸着急的说着。
　　“这十里八村，可有他去的地方？”
　　村长问完这句话，两个人开始琢磨着，他爸从小也是没了爹娘，在大伯家长大的，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说方圆十里八里，没有一家亲戚，从小到大，连姥姥家门口，都没去过，具体为啥，没人知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今天开会我就跟乡里提了他家的事儿，乡长那边都说让府我多照顾照顾他，怎么给他的福利刚申请下来，这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村长也是蹲在蔡建国的旁边，两个人开始叹气，村长也加入了抽烟的队伍中。
　　程小东从外面回来，看着村口两人在那儿抽烟的，就知道是自己过错，走过去看着蔡建国赔不是。
　　蔡建国没有管别的，一看到程小东，扔下烟就把他抱在怀里，紧紧的搂着，闭着眼睛，长长的松了口气。
　　“孩子啊，不管你去哪儿，都要告诉你大国伯伯一声啊，这样一声不吭的走出去玩儿，你看你把大国伯伯急得。”
　　村长也起身，看着程小东说一嘴，看着程小东没啥事儿，心里也就不惦记了，摸了摸他的脑袋，直接骑着自行车回家。
　　蔡建国领着程小东，两个人走在村子里，谁也没有说话，期间蔡建国偷偷的看了程小东几眼，他眼睛发直，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回来啦。”
　　陈莲花收拾一下，端着饭菜，她是个通情达理的聪明女人，知道蔡建国把东子带回来就行，至于去了哪儿，为啥不说一声这些话她从来不当着东子的面说，数落孩子的话，她甚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