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若愚双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 按住衣襟。“你不是想把大衣给我穿吧!”于澜惊讶地脱口而出。常若愚笑笑说:“这位女士,你冷我也冷。你没有生活在影视剧中。”
他摘下自己的围巾, 围在于澜的脖子上。又摘下自己的手套,递给于澜。“我也没有那么绅士。”于澜笑笑说:“我还以为我魅力十足,能诱惑你把大衣给我穿呢。”
常若愚说:“你的确魅力十足。所以,如果现在是秋天,我会把大衣给你穿。”于澜问:“为什么?”常若愚笑笑说:“因为秋天不太冷。”
有出租车经过, 常若愚招手。两人上车,午夜的北京城畅通无阻,半小时后到了常若愚说的吃宵夜的馆子。
馆子位于繁华的闹市区。虽然是凌晨,这里仍旧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好像所有人都不需要睡觉。
常若愚一进门, 服务员就称呼他为“常先生”, 领着他和于澜直奔二楼。
二楼沿墙有好几个空桌, 服务员看也不看,问也不问, 熟练地带他们去了摆放在墙角的靠窗的一张空桌。
常若愚肯定是每次来都坐这张桌子。
“一个人在北京, 有时候懒得做饭, 又不知道吃什么,就跑来这里吃卤煮火烧。开始很不习惯,慢慢地也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喜欢。”常若愚笑笑说。
于澜说:“你这是典型的入乡随俗。其实你适应得挺快的。”常若愚说:“没办法。选择了这种生活, 就必须适应这种生活。”
服务员端上两碗卤煮火烧,又端上热盘和冷碟。餐具都是蓝花边的,非常精致,赏心悦目。吃卤煮火烧也这么讲究,是常若愚的风格。
今天下午,不对,是昨天下午,她和耿微然在后海吃过卤煮火烧,盛在牛皮纸做的汤杯里,两人站在路边给解决了。耿微然吃了两杯。
常若愚帮于澜倒了点醋,又加了点蒜、辣椒和香油。于澜尝了尝卤煮火烧,又蘸了蘸料,好像是和后海的卤煮火烧味道有点不同。
常若愚问:“你去后海了吗?”“呃?”于澜说,“这次没有,以前去过。”
常若愚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说:“那片灯光就是后海。”于澜向窗外张望,寥寥灯光,并不遥远。
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从后海跑到公司,从公司跑到餐厅,从餐厅跑到酒店,从酒店跑到这里,却原来和后海还是这么近。有时候自以为走了很远,其实并没有。
“这次时间紧张了,下次再去玩玩。”“下次,那就是明年。”“是啊!明年,年复一年。”
“明年……”常若愚笑了笑。于澜看见常若愚在笑,猜测他有事。“怎么了?”
“有一个消息,现在还不确定。”“嗯?”“明年,我可能调回江城。”“真的?”于澜惊喜,一筷子卤煮掉在桌子上。
常若愚望着她,于澜知道自己失态,但她不想掩饰,她说:“师父,太好了,我太高兴了,有人罩着我了。”常若愚笑笑说:“你在那边也不如意?很久没听你叫我师父了。”
于澜说:“当年我转正了,你就不让我叫你师父了。”
“别人都叫我于总监。如果你叫我师父,你会成为靶子。记住,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师父,私下也不要,免得公开场合改不了口。”
“怎么了?”“不知道,只是感觉周文君调我回去别有目的。”
于澜叹了口气说:“这些人天天都在干什么?不能好好上班,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吗?我真是烦透了。”
常若愚笑笑说:“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周文君是天生的政客,最善于平衡各方面的力量。把我调来北京,把我调回江城,都有她自己的考虑。”
于澜将一碗卤煮火烧吃得干干净净。“我管她什么考虑,想这些太累了,我不参与。”常若愚说:“职场就是江湖,有时候身不由己。”
于澜未置可否,伸手召唤服务员。“再来一碗。”
常若愚问:“你不相信?你应该也有感触?”于澜说:“大不了我辞职,换家公司。”常若愚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只还不是最黑的。”
于澜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问:“你回去的话,什么职位?”
常若愚说:“前几天周文君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回去,方便照顾孩子。其他的,她也没多讲。”
于澜想了想,也想不出周文君为什么要把常若愚调回去。常若愚在北京只待了大半年,还没做出成绩呢。调来调去的,合适吗?对公司有好处吗?
她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这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常若愚问:“新任的副总裁怎么样?好相处吗?”“谁?”于澜下意识地反问。常若愚说:“周文君的女婿。”
于澜平静地说:“他高高在上,我们哪儿有机会和他相处。不过做事挺雷厉风行的,对下属要求也极严格。”
常若愚哦了一声说:“茂德现在问题很大,希望他能给茂德带来新气象,新发展。”
于澜低下头,想了想,没有说话。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碗卤煮火烧。
两人吃完宵夜,打车回酒店。常若愚坚持要送于澜。
和常若愚太熟了,于澜反而不好拒绝他。他将于澜送到酒店大门前,自己没有下车。
于澜问:“你的车怎么办?你明天开走吗?”常若愚说:“就放在停车场吧。我这几天下班不想开车。”
为什么偏偏是下班不想开车?上班就想开车吗?应该是为了避免被肖芝蹭车吧。男人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狠心起来是真的狠心。
常若愚又叮嘱她,他调回江城的事情,务必保密。其实不用他叮嘱,于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也算老/江湖了,谨言慎行的道理,她难道不明白吗?
何况,“职场就是江湖,有时候身不由己。”她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啊!
于澜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半。她很久没有熬夜到这个时间了。即使加班,她也尽量不超过十二点。年纪大了,身体伤不起。
她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把上,洗澡睡觉,定了九点的闹钟。明天中午约了客户,北京容易堵车,她必须提前出发。
九点钟她准时醒来,洗漱完毕又化妆。耿微神奇地没来烦她,她打耿微然的电话他也没接。难道自己跑外面吃早饭没带手机。她宁愿相信他没带自己,也不相信他没带手机。
于澜去酒店的餐厅吃过早饭,还是联系不上耿微然。再不出发,他们就要迟到了,不能让客户等。
耿微然冒冒失失,但总体是靠谱的。他不可能这时候,不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宿醉未醒?于澜打他房间的电话,还是没接。
于澜有点着急了。她好说歹说,又哄又骗,又唬又吓,最后连身份证都掏出来了,那个经理才肯帮他把耿微然的房门打开。
耿微然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和平时生龙活虎的模样,相差万里。
“耿微然,你怎么了?”“一晚上拉肚子拉十次,我还能说话,不错了。”
“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没力气翻身。”耿微然气若游丝。
于澜也没有办法,她抬不动他。拉肚子次数多了,身体脱水严重。于澜小时候经历过,她记得她当时两眼发黑,晕倒在地。她知道拉肚子的严重性。
于澜连忙打了急救电话。在等急救车的间隙,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常若愚说一声。
耿微然问:“你干嘛?”于澜说:“我叫常若愚过来。”
耿微然说:“我不要他过来,我不要看你们眉来眼去。”于澜凝视他,半晌才说:“你有病?”耿微然说:“是的。否则怎么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常若愚没来,救护车先来了。于澜把耿微然送到医院,几分钟后常若愚也来了,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约了客户吃饭,不能改时间的。常若愚安排,他和于澜照常出席饭局。那位年轻的姑娘是公司的同事,他特地带来照顾耿微然的。
于澜问耿微然的意思,耿微然眨了眨眼,看看于澜,又看看常若愚,虚弱地点头。医生检查,他吃坏了肠胃,必须打吊水。
于澜昨天和他吃的东西一模一样,两人都吃了路边摊,她还比他多吃了宵夜。她好端端的,他的肠胃……却如此高贵典雅,经受不起路边美食的宠幸。
于澜又想起在江城吃的那些麻辣烫。他怎么没事?所以他大概率是水土不服。真够娇气!
于澜和常若愚急匆匆去餐厅请客户吃饭。于澜一边吃饭,一边记挂耿微然的事,心不在焉。多亏有常若愚在,才把场子撑起来。
任何场合,常若愚都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人。于澜只管躲在他背后偷懒和窃喜。
这顿饭局很有意义。客户明确表示,请于经理放心,明年续租,他们没有问题。于澜满脸堆笑,连声称谢,以茶代酒,狂敬客户。
即使收获颇丰,类似的应酬,于澜还是不喜欢。不是这次不喜欢,而是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人在职场,身不由己。
晚上,他们还有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