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祝清朗)

　　“因为我没做错。”顾盼立刻起身回答。“是他们先扯坏了邵愈的书包，我只是让他们道歉。”
　　“可你自己也撕坏了人家的衣服, 这是事实。”顾渊压着声开口。
　　顾盼听着他像是训人的语气, 眼角瞬间红了, 嘴唇撅着，小小的手掌也像是生气了一样攥的紧紧的。
　　没听到顾盼回答, 顾渊抬头，正好撞上了小姑娘通红的眼眶。
　　他立刻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无奈失笑：“你哭什么？我又没训你。”
　　小姑娘依旧抽搐着身子, 小口小口的吸气，像是哭到气急。
　　顾渊无法，只能轻轻握着她手, 低声轻哄：“盼盼不哭，是爸爸说错话了，我们盼盼不要生气了。”
　　轻轻的抽噎声依旧不绝于耳，正当他急的像油锅上的蚂蚁满头大汗的时候，顾盼突然停下哭泣，闷着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在教室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一家回来拿书包，也听到了他们有些窃喜的话语交流。
　　“他们都没给邵愈赔书包……”顾盼声调越来越小。
　　顾渊闻言表情也有些怔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保持温和：“因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说得清，比起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争执上面，爸爸更希望早点带你回家吃饭。”
　　顾盼眼神呆滞，像是没听懂。
　　顿了好久才又开口：“替盼盼说话，也是浪费时间吗？”
　　顾渊没料到她是这样想，张口想解释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我可以道歉的。”顾盼突然小声说，圆圆的大眼睛此刻里面一片黯淡，“但前提是，他们要先给邵愈道歉。”
　　她只想要这一件事而已。
　　顾渊顿了半晌，随后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没问过顾盼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只是擅自的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旁观着整件事，最后也是从个人的角度去解决问题，能用钱打发就绝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他一直用自己所理解的方式去对顾盼好，却从来没问过顾盼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需要浮于表面的关心与慰问，也不需要贵重无比的玩具和玩偶，她想要的只是在事情发生时来自于父亲的偏爱，而不是冷冰冰的所谓为她好，然后像应对所有事情一样用钱解决掉。
　　宋池鱼也是一样。
　　顾渊瞳孔黯然，一时无话。
　　半晌，他才缓缓抬头，双眼直视顾盼，嗓音低沉：“盼盼想要什么？”
　　顾盼眼神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低着脑袋，语气含糊：
　　“想要爸爸站在我这一边，想爸爸一直陪着我和妈妈。”
　　男人沉默着没有应答，差不多半分钟过后，顾盼才听到他轻柔的回答：
　　“爸爸知道了。”
　　-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时，顾渊正在通过手机联系学校的老师。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盖住了他尽量压着声的电话聊天，等到终于挂断电话打算拉着一边的小姑娘出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握着小姑娘的手指骤然收紧，他一时之间没了推门出去的勇气。
　　就像是临刑斩首前一样，在等待宋池鱼回答的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他感觉血液都在倒流，四肢都僵得动弹不了。
　　“我知道了。”
　　不是去，也不是不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知道了。
　　顾渊身子顿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房门在此刻被人给拉开，门外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装，卷曲的长发扎在耳后，脸上只花了一点淡妆，整个人看上去疏离又冷漠。
　　“到了为什么不说？”她低声问，语气不悲不喜，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顾渊没回答，只是垂眸静静地看她，许久之后才张口：“忘记了。”
　　手表上的时钟此刻已经转到了十二点，宋池鱼拿下一边的斜挎包，顺手嘱咐了小七几句，就扭头看向他和旁边小小的顾盼，勾起嘴角笑着开口：“不饿吗？”
　　顾盼立刻反应过来，一只手还拉着顾渊没放开，另一只手就直接冲上去拽住了宋池鱼，步子迈得太急，把顾渊都带着踉跄了一下。
　　借着墙面仓皇地站好身子，他刚一抬头视线就撞上了女人扬着的眼角，表情有些尴尬。
　　-
　　餐厅在写字楼对面，是一家很普通的港式茶餐厅。
　　给顾盼点好她一直喜欢的车仔面，宋池鱼自己点好后就把菜单递给对面沉默的男人：“你点吧。”
　　顾渊垂眸，本就无心吃饭，此刻便直接瞟了几眼就随便点了一道牛腩饭。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她。
　　想问她是不是答应了魏诚然。
　　想问她他是不是努力错了地方。
　　想问她，现在对他的恨意有没有少一点。
　　一点就行。
　　可问题还没问出口，顾盼就先抢他一步出声。
　　“妈妈你陪我去下卫生间好吗。”小姑娘扯着宋池鱼衣角小声问。
　　女人闻言立刻起身，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卫生间里走。
　　在门口等着小姑娘出来之后，她陪着她在洗手池边洗手，温热的水在指缝间缓缓流走，宋池鱼随后伸手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纸巾，轻手轻脚地为她擦干上面的水渍。
　　昏黄的灯光下，光洁的镜面里倒映着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毛，宋池鱼笑着伸手摸着她的脸颊，指尖划过她的眉眼，柔声道：“我们盼盼怎么动不动就皱眉头？不开心吗？”
　　顾盼听闻，眉头皱得更紧了。
　　半晌，才低声开口，语气怯生生的，像是难言一般：“我今天不小心把别人的衣服给撕坏了……”
　　宋池鱼闻言一愣，随后柔声问：“那你和那个小朋友道歉了吗？”
　　“没，邵愈替我道歉了。”顾盼挎着嘴角摇头。
　　宋池鱼眉毛轻挑：“嗯？”
　　顾盼立刻解释：“因为是他先把邵愈的书包弄坏的，我让他道歉，结果他不听，我就拽了他一下，衣服就坏了。后来他爸爸妈妈就让我道歉，我不愿意，要他先给邵愈道歉。”
　　宋池鱼：“那之后呢？”
　　“之后爸爸就来了，给叔叔阿姨赔了钱。可是那衣服不值那么多钱的，而且再说他一开始也拽了我的……”顾盼越说越委屈，语调逐渐放低，宋池鱼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蹲下身轻手把她揽进怀里。
　　“想不到我们盼盼还挺勇敢。”她勾着她鼻子逗弄。
　　顾盼受不住笑了笑，随后便撅着小嘴，微微抬着脑袋看她，眼角的泪珠也被她轻轻擦拭干净，小声喃喃：“我还以为妈妈会生气呢。”
　　“为什么要生盼盼的气？”宋池鱼昂着脖子看她，眼角弯弯：“盼盼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一辈子都会站在盼盼这边。”
　　顾盼闻言笑得更欢了，伸手就揽住她的脖子：“那盼盼也一辈子都站在妈妈一边。”
　　亲昵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宋池鱼无奈笑：“好了，我们先吃饭，不然等会午饭都凉了。”
　　顾盼立刻松开手，随后重重地点头：“嗯。”
　　拉着顾盼一路回到餐桌上，宋池鱼在位置上坐下，对面的顾渊正低头看着手机，眼神愣了好久才再次抬头，随后便把倒满饮料的玻璃杯递到了顾盼面前。
　　顾盼见状表情犹豫，先主动抬头看了看她没生气，才勉强地伸手扶着杯子喝了一小口。
　　吃完午餐已是快一点。
　　宋池鱼陪着顾盼一起去地下车库，顾渊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午餐期间宋池鱼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顾盼也是，一大一小都对他视若无睹，把他当空气。
　　除了最后他抢着结账换来了宋池鱼的漠然劝阻以外，其他的，她是真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
　　顾渊也无法，只能默默受着。
　　毕竟她现在对他的态度比天气预报还不准，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他压根就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着她了。
　　空旷的地下车库有冷风经过，宋池鱼把顾盼送上车，刚关上车门扭头就撞上了顾渊。
　　“有事？”她稳住身形，冷声问。
　　顾渊垂着眼眸，表情晦涩难明：“你在生我气？”
　　薄唇微微叹气，宋池鱼不禁轻笑：“从哪看出来的？”
　　“你不理我。”顾渊低声开口。
　　冷风吹过，宋池鱼冷笑：“呵。”
　　“可这不是我们之间相处的正常状况吗？”她漠然开口，眼神冷淡：“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顾渊。”
　　“当初是你求着我复合的。”
　　顾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恨意一点都没有消除。
　　“还有事吗？”她低头看了看手心，语气有些不耐烦。
　　想着短信上的事情，顾渊尽量稳着语调开口：“秦岸的酒会，你会去吗？”
　　宋池鱼没想瞒他，直接开口：“会。”
　　“那魏诚然呢？”顾渊低眸看她，嗓音沙哑带着克制。


第64章 064 你想要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 映在办公桌面上，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痕。
　　低头翻着文件，宋池鱼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白色的纸面, 耳边又响起了男人在地下车库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