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祝清朗)

　　其实发生这种事在学校里并不算罕见，按常理来说，赔个钱基本上就没事了，毕竟以后还是要来往的。但偏偏这家人不要钱，就要道歉，还正好又撞上了一向固执得很的顾盼，死活就是不答应。
　　静静地听完整件事，顾渊抬头又看了一圈小孩，随后叫了顾盼的名字。
　　她慢慢扭头，眼角依旧带着泪珠，闻声脸上的委屈表情更甚，提着书包低着脑袋走出来，也不肯看他。
　　顾渊没法，半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拨了拨她的眼角，拭去了眼泪。
　　“我不道歉。”小姑娘突然闷闷地哼一声，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汹涌，“明明是他们先……”
　　“不道歉不道歉。”顾渊见状连忙出声，掏出纸巾擦了擦她的眼角，温柔地哄：“爸爸没说让盼盼道歉。”
　　顾盼闻言却依旧抽着鼻子。
　　拉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顾渊把目光落向女老师，言辞恳切：“可以让我见一见那个小孩的家长吗？”
　　女老师迟疑了几秒，随后点头应了。
　　把顾盼先放到教室里等待，顾渊独自去见家长。
　　比盼盼高了足足有一个头的小男孩此刻正抱着衣服在办公室里坐着，虎头虎脑，看着就很机灵。打扮夸张的父母正坐在身侧，对着小孩嘘寒问暖，明显就是溺爱久的样子。
　　波澜不惊地简单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在他们对面坐下。
　　男孩父母却是上来就发难：“你就是那小孩的爸爸？穿得倒挺正经，怎么自家小孩就不能好好管呢？”
　　顾渊眼神顿时一暗，却顾及着学校不能发火，只能轻笑着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衣着，暗暗讽刺：“管教确实有失职，比不过您们对小孩言传身教的教诲。”
　　对面父母瞬间恼怒，张口就要骂人，办公室的门却在此刻被人猛地推开，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小男孩，发丝凌乱，衣袖也有些破旧，嘴里还轻轻地喘着粗气：“老师，我、我道歉，是我把他衣服撕坏的。”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立刻冲对面的三人弯下腰道歉：“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扯坏了他衣服，不是顾盼。”
　　围在中间的小孩瞬间起身，急忙开口：“不是，是顾盼！”
　　顾渊坐在一边，挑了挑眉，表情有些玩味。
　　一旁的老师无奈扶额，随后才出声解释：“这是邵愈，盼盼的同桌，也就是书包被扯坏的小孩。”
　　眼见又一轮争执又要开始，顾渊低眸看了看手表，表情有些不耐烦，直接起身淡声开口：“既然歉都已经道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本来他就没打算让顾盼道歉，打算直接给钱了事，结果却突然蹦出来个小孩替她道歉。
　　这下好了，钱也不用付了。
　　理了理衣上的褶皱，他又垂眸看了看邵愈的脸庞，虽然稚嫩，但样貌还算端正。
　　还挺关心人。
　　不过话说回来，顾盼人缘这么好，难不成也是遗传她妈妈。
　　这样想着，不免就想到了某个已经下线不知道多久的男人，清淡的眼眸瞬间变暗，他立刻低头盯着小男孩认真的脸庞。
　　“撕坏衣服的钱，我也可以赔给叔叔阿姨。”他低声说，但语调却很明显是颤抖的。
　　女人立刻回怼，语气尖酸刻薄：“这一件衣服几千块，你赔得起吗？打电话把你父母叫来！”
　　见不得小孩受气，顾渊立刻张口，语气冷淡：“刷卡还是转账？”
　　对面人诧异，一时无言，半晌才开口：“你替他付？”
　　顾渊点点头。
　　“那转账。”
　　等一切弄完，对面那家人先行离开，顾渊跟着邵愈一起离开办公室。
　　“那件衣服不值那么多钱的。”走廊边，邵愈突然开口，提醒他是被占了便宜。
　　顾渊闻言表情微愣，半晌轻笑，无所谓地抖了抖肩膀：“可比起耗费在争执这件事上的时间，我觉得还是时间更值钱一些。”
　　有那么长时间去和他们扯皮，他都不知道挣多少钱了。
　　邵愈垂眸，半晌才问：“你…很忙？”
　　顾渊拧眉，想了想才说：“一般般。”
　　“那你为什么不陪顾盼和宋阿姨？”邵愈轻声问。
　　顾渊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良久才冷着脸问：“你和盼盼很熟？”
　　邵愈瞳孔微微放大，随后才轻声回答：“我们是好朋友，之前周末，宋阿姨还带我和顾盼一起去过游乐园。”
　　“那是挺熟。”顾渊闷哼。
　　他都还没去过。
　　顾盼站在门口等着，眼角依旧泛红，但此刻已经没了泪珠，见到顾渊依旧有些排斥，低着脑袋走到邵愈旁边，把手里背带扯断的书包递给他。
　　从顾盼背上拿过书包，他垂眸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小男孩：“我送你回去？”
　　毕竟这个点都没人来，估计是自己走路回家。但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再走路回去，也不知道又要花多久。
　　邵愈闻言看了看一边的顾盼，半晌点点头，应了。
　　剩下几个小孩此刻也都收拾着要往外跑，带起本就不小的一阵风，把房门使劲的往前一吹，眼看就要撞到顾盼身上，顾渊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拦住，哪想还是被房门挤到，压出了红痕。
　　顾盼听见声，立刻回头来看，却被他给躲了过去。
　　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发心，他轻声：“没撞到，走了，妈妈还在公司等盼盼。”
　　顾盼圆圆的大眼睛闪了闪，半晌点点头，像是信了。
　　-
　　两个小孩坐在后面小声聊着天，顾渊尽量保持平稳地开车，顺着顾盼的指引下找到了邵愈家住的小区，一个上世纪□□十年代的老式小区。
　　小男孩乖乖地下车，随后还主动走到副驾驶的车窗前，礼貌地给他说了再见才离开。
　　等邵愈进了小区，顾渊才掉头往公司开去，中途还不忘开口问：“邵愈每一次都自己走路回家吗？”
　　顾盼坐在后座，闻声眼角微垂，像是想起不好的事，沉默许久才轻轻应声：“嗯，他爸爸妈妈也离婚了，现在和爷爷一起住。”
　　车厢里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直到进了地下车库，顾盼快下车时不经意抬头，才看见男人手指上已经微微肿起的红痕。眸光闪烁，她飞奔进电梯，主动按下了对应的楼层键，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最后硬是一个字也没说。
　　电梯在嘉裕的楼层停下，门一打开，顾盼就看到了小七抱着文件往办公室走。她赶忙飞快地跑过去，轻轻扯了扯她衣角，小声问：“小七姐姐，你们这有医药箱吗？”
　　“医药箱？”小七有些惊讶，抬眸瞧见不远处走来的顾渊，半晌点点头，“有的，在盼盼妈妈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应该是靠近门边的柜子上。”
　　顾盼立刻露出笑脸，“谢谢姐姐。”
　　说完也不等顾渊就直接跑进办公室，男人只好加快步伐走过来，中途冲她轻轻打了声招呼。
　　小七看见男人手上的红痕，眼神不经意闪了闪，随后便主动报告了下宋池鱼的动向：“老板还在开会，顾总要不先去办公室等一等。”
　　顾渊轻轻点头。
　　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和煦的微风在室内流淌。
　　顾盼抱着大大的医药箱在沙发上坐着，见顾渊推门进来表情有一瞬的慌乱，随后便把医药箱一甩扔进沙发里，别过脸也不愿看他，说话时也不经意地结巴起来。
　　“你、你自己涂。”
　　他看着沙发上的医药箱，愣了几秒便明白过来，随后走过去单手解开药盒。
　　顾渊这边单手涂着药膏，旁边顾盼僵硬地别着脸一会，随后突然开口问：
　　“你还没哄好妈妈吗？”
　　男人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闷声开口：“嗯。”
　　“可我平常惹妈妈生气都只用一会就哄好了。”顾盼疑声。
　　顾渊沉着脸，没说话。
　　顾盼见状，表情也有些忧郁，小声开口：
　　“……你要再不努力点，到时候我帮你说话都没用了。”
　　“毕竟你现在年龄也大了，妈妈要是看不上你了怎么办。”


第63章 063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休息室里弥漫着安静的氛围, 顾渊听着顾盼傲娇的嘟囔，紧绷的眉头一时有些松动。
　　清淡的药膏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他低头看着指骨处的红痕, 耳边又响起了在走廊里邵愈的话。
　　“那件衣服不值那么多钱的。”
　　小孩好心的提醒, 却被他以一句不耐烦的话怼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对面人是在敲诈。
　　但比起和那些人耗费时间扯皮争执，他宁愿用冷冰冰的钱去解决这件事。
　　一如当初解决黎曼的事一样。
　　毕竟他现在很忙, 要追宋池鱼, 要提防魏诚然那个小屁孩，还要顾着公司，顾着顾盼, 他没那么多时间耗费在无意义的人身上。
　　他只能如此。
　　“刚刚是邵愈替你道的歉。”
　　沉默良久, 他才开口对着背过脸的顾盼说。
　　顾盼闻言转身, 随后托腮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在车上和我说了。”
　　顾渊垂眸, 压着语调开口, 问了一个像是很冷漠的问题：“那盼盼为什么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