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看向来人,“……有事吗?”
辜沉径直来到洗水台边,接过她手里的牙刷,晃了一下:“忘了这个。”
话音一落,“呲”一声后,包装盒被秒撕掉。撕完,抽出牙刷用水冲洗了一下,递给她。
“哦。”
冷萤呆愣愣的,看着辜沉又拿起牙膏拆封,然后拧开盖子刺穿封口,冲她一抬下巴,示意拿好牙刷。
她乖乖照做,垂眼看人家往上头挤牙膏。
从头到尾,完完整整一排。
“……嗯,谢谢。”冷萤干巴巴地开口,不好意思看辜沉。刚才还说自己能搞定,一转眼就像个残疾人似的,连牙膏都得人家帮着挤。
牙刷被放进嘴里,刷了两下,见这人还站着不动,忍不住抬头看他,满口泡沫、含含糊糊地问:“还有事吗?”
辜沉没开口,视线绕着洗手间扫了一圈,像是在思考着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对她造成不方便。
冷萤看出来了,刚准备吐掉泡沫跟他说没有问题了。
辜沉突然来了一句:“今天就别洗澡了。”
说完,他眉头倏地一皱,像是没想到这种话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似的,沉默了好几秒,目光才缓缓地扫向她,硬梆梆地补充:“就那个意思。”
“?”啥意思?
辜沉没打算解释,看样子应该是不习惯这种啰嗦的活计。在确保她可以顺利完成接下来的洗脸活动之后,直接大步离开客房了。
“……”冷萤一脸懵,对着镜子撇了下嘴,继续刷牙。
接下来的洗脸简单不少,她不化妆,随便两下就把小脸搞得干干净净。
然后一下又一下地蹦出洗手间,沿着墙,慢慢挪到床上。
挣扎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架着腿,支着胳膊,细细地数自己的伤口。虽然在医院的时候,护士已经都为她包扎处理过了,可这会儿待在私人空间内,她还是忍不住想再看看。
疼是真疼,但是长这么大,连切菜切到手的痛苦都没经历过的小公主,对自己的伤口更多的是好奇。
惊吓过后,就全剩下本性了。她慢慢撕开一点胶布,眯着眼看。
咦,肿了。好红。哇,结痂了。好快!
脑子里不自觉地出现各种细胞拼命工作的画面。暗叫精彩。从红细胞到白细胞,再到血小板跟巨噬细胞,每一个小可爱都各司其职,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忍不住要纪念一下这一刻。拿起手机对着伤口咔嚓几声之后,很无私的把照片分享给了睡梦中的乔靓。
办完这事,她又重新回来看腿。
边看,边叹道:多么自然而然,神奇又迅速呀。
当然,除了骨裂的胳膊腿。……烦人啊,这个要很久才能养好诶。
小公主粘好胶布,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躺进被窝。被子一盖,舒舒服服地“嗯”了一声,然后望着天花板发呆。
唉……
怎么跟做梦似的呢。这是什么人生啊?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呢?
还有,处对象就是这种感觉吗?
迷迷瞪瞪的,觉得好像应该是这样,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至于具体哪儿不对劲,又没有任何头绪。
唉……
这难道就是长大的滋味?
冷萤摇摇头,打了个哈欠,眼皮缓缓地塌了下来,带这个比量子力学更让人混乱的问题,缓缓地进入梦乡。
第12章 为什么啊
客人睡得香喷喷,一墙之外的主人却清醒得很。
书房内嵌灯亮着,暖光让这满屋子硬冷风格的装修,显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辜沉坐在电脑前头,处理着今天未完成的公务。屏幕泛出的蓝光印在他脸上,从眉骨到鼻梁,再到嘴唇,像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莫名多了几分冷飕飕的味道。
他扫着屏幕上的一份月度绩效报告,神情专注。手指不时拨动一下鼠标上的滚轮,页面向下滑动着。
由于阅读速度快,没两分钟就到底了。
他叉掉文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看着更沉了。一看就很不满意这份报告。
另一份报告颤颤巍巍等着被批阅,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辜沉眼尾扫了下屏幕,看到上面显示着“于老师”。他松开鼠标靠到椅背上,任由手机震了好大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还没睡吧。” 那头传来于瑾华女士略显疲惫的声音。
“没。”
“我刚忙完,想问问你跟冷家那小姑娘的情况。”
“还行。”
于瑾华沉默了两秒,语气特别无奈:“妈不是在逼你,具体什么情况你心里肯定有数。抓紧点儿,知道吗?”
说完,得到一阵沉默的回应。
于瑾华叹了口气,几乎用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怕你爷爷撑不到那时候!”
辜沉听得眉头一皱,脸色铁青。
于瑾华也不打算再废话,“行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跟柳教授联系一下。”
“不用。”
“什么?”
“这种私事您不要插手。”
于瑾华停顿了一会儿,带着点商量的语气说:“妈懂你的坚持。我不会做什么无用功,就是再打听一下小姑娘的喜好。”
“妈。”
“嗯?”
“过犹不及。”
“……”于瑾华被堵得有点下不来台,安静了好一会儿,很感性地说出一句:“妈是关心则乱,惹你烦了。”
辜沉垂下眼皮,不吭声。
于瑾华又叹气,心里另有打算,嘴上却极其无奈地妥协道:“好吧,你自己有数就行。早点休息。”
“嗯。”
电话挂断,辜沉捏了捏太阳穴,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那堵墙。自己母亲的行事作风,他再清楚不过。所以整个人被一层极低气压笼罩着,任谁看见都不太敢靠近。
……
受伤后什么时候最疼?
答案一定是止痛药过后的第二天早上。
冷萤不到七点就被疼醒了,闹钟都还没叫,她就哎呦哎呦地着睁开眼了。没挨过疼的人,就是这样。屁大点儿伤都觉得分分钟致命。
小公主茫然地眨眨眼,望着天花板都想哭了。
小嘴委屈地瘪了瘪,疯狂地想对着爸爸妈妈哭诉一番。但是!她长大了,得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了。疼得忍着,苦得受着,委屈也要学会憋着。
冷小萤啊,冷小萤,你可真坚强!
她在心里夸完自己,稍微好过了一点。虚弱地伸出胳膊摸到手机,解屏调出微信。她不是很喜欢聊微信,尤其是打字,但是没办法,假还是要请的啊。
才上了一天班就这副模样,真可谓出师不利。
不过,用什么名义请假呢?讲实情的话,跟领导一直通着气儿的爸爸一定会知道她出车祸了。可不说实话,用什么理由好呢?
小公主作难,还没想出对策,膀胱就开始宣誓它需要被解放了。
她艰难地起身,嘶嘶抽气,像个老太太似的颤颤巍巍扶着墙根,一步一步朝洗手间挪动。地板被踩得咚咚咚响,她好想哭,又好着急上厕所。
好在这个卧室的面积没有太大,她快不行之前,终于看见了希望。
二十四岁,年纪轻轻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一场小小的车祸,竟然就生活不能自理了。生命到底是伟大,还是脆弱呢?
她胡思乱想间解决完生理需求,挣扎着站起来洗手。镜子里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看上去非常生无可恋。室内温度高,她脸上带着点刚起床的红晕,未完成的画儿像被人上了点颜色似的,细细一看还挺可爱。
只不过可爱归可爱,但是她肿啊。
没睡够,又受伤,昨晚还吃得重口味烤鱼。多重因素作用下,她自己都觉得脸圆了一圈儿。心里忍不住纳闷:我也不是天仙啊,这个辜沉看上我什么呢?
她歪着脑袋冲着玻璃眨眨眼,无解。最后分析,可能有些人就是喜欢所谓的天才吧。
唉……都是名声所累啊。
冷萤磕磕绊绊地洗完脸刷完牙,晃晃悠悠地走出洗手间。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盯着轮椅发愁。
坐进去吧,腿是舒服了。可没办法转动轮子啊。一只胳膊包着,另一只虽然没坏,但只有三根手指头能用。完全使不上力。
挣扎片刻,她决定放弃轮椅直接蹦到门口。
咚咚咚咚一阵乱跳,兰花指刚把门打开,就看见辜沉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条浴巾,上半身光着,下半身穿着条黑色宽松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随意得很,眼睛竟然莫名其妙得……又黑又亮。
冷萤靠在门板上,一脸呆滞。
辜沉显然也没想到她能这么早起,怔愣过后,面无表情地退回房间。
这……
是干啥啊?
她懵懵地站着,手指都没顾上从门把手上收回来,直觉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闻着也不全是刚洗完澡的香味,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她傻乎乎地看着人家关上的房门,迷惑了一大会儿。
突然--
哦!是尴尬吗?!嗯,是尴尬吧。对,就是尴尬。
……
唉。
怎么办?好像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而且,似乎还看了人家好几眼。凭她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任何细节极大可能性都尽收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