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已猜到了。”徐青藤无奈点头,站在他的角度,这种并不难想到,尤其是他所承受的压力极大,认为两者皆不能违背,便苦思冥想出一条好算计。
只是算计虽好,却不好实施。
究其原因,还是连庄主武功太高,心思灵敏,也不是蠢人,哪里会轮得到徐青藤来作妖。
“你无法对我下手,只能将目标转移,对准我去年自姑苏城中露面起便已十分在意的花姑娘,并在前来沈家之时,带上了一位远房表妹。我在姑苏时,便已察觉徐家不少变动,直觉与我有关,却判断不出到底有何关系。只坐等你自行跳出。你的意图藏的极好,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连少主平静道。
徐青藤听着有些不对,“你这般一说,总感觉我若是成功了,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我前来赴宴,却被你这般算计,莫非还是好事?”连少主忽的说道:“幸好你第一步便败阵而归,并心怀疑虑,对我说清前因后果。”
这样全然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已令他十分不喜,若今日徐青藤做下便跑,或将实情全部隐瞒,他已能猜到自己要做什么。
徐青藤闻言一惊,不知他是何意,只是望过去的时候,对方还是那一双如秋泓的眼睛,半点未变。徐青藤深深看他一眼,“我已将事实告之,这件事,我会就此罢手,当做从未收到任何命令。”
“多谢。”
徐青藤转身便走,连少主心中已将两次野外袭杀与监察司联系起来。
他在想自己为何会梦到未来之事,更在像逍遥侯为何也能和他有相同的际遇,也许是花天珠的玉璧给了他几分灵感,他想,他和逍遥侯之间必有一个相通之处。
血脉?不。
地点?时间?不。逍遥侯总比他要死的早些。
武功?
再无其他。
他梦中一身武功皆为连家所传,莫非逍遥侯也会连家的武功?也对,他生来畸形,庄主夫人不能违抗庄主的命令,却难免怜惜他,极有可能送他一册连家内功。逍遥侯渴望本该属于他的地位,也更恨连家入骨,只怕即便拿不到那口口相传的袖中剑决,也将连家的内功练得熟了。
像这样猜测,有未来记忆的,只有他和逍遥侯二人,不会再有其他。
他再一次确定下来。
那么朝廷的人,梦中既然不曾出现过,必定是逍遥侯引来的,看来这六年来不止是他在隐藏身份的同时暗中使力,逍遥侯虽不知他的情况,却也摸到了一条新路,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这样的祸害,早该消失了,看来有对方存在一天,他便不能安眠。
第十九章
徐青藤似乎全然放下了心事,离开的背影格外轻松,想来也对,他这位杭州将军向来只掌管杭州兵马,连政务也不曾打理过,不论监察司还是郎中令,于他来说都是惹不起的大|麻烦。
无缘无故招惹来,本身就够烦了,更何况前者还要他在无垢山庄头上动土,这数月来愁得他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现在倒不用担心了,一番算计皆被猜了出来,他唯有破罐子破摔,将实情尽数告之,往后就是无垢山庄和皇城二者之间的事,与他可无甚关系了。
日头已微微西斜,徐青藤走后,此处便安静下来。
花天珠对这个世界的皇室全无了解,但在原先的花家,她对皇室并不陌生,总的来说这个名为紫禁的地方,内中争斗不休,但大都是在于争权,官权、兵权甚至皇权,和江湖关系不大。
郎中令直属天子,监察司明里由御史掌管,背后却不知是何人,但与天子作对,总逃不过是皇权之争。
若说要皇室中有人要针对对江湖上某个势力下手,这种可行性不大。除非这个江湖势力是另一政敌的附庸,必须动手剪除,否则皇宫里长大的都是人精,即使招揽不到,也不会随意惹祸给自己招惹麻烦,尤其对方是舔刀口挣命的江湖人。
她本不必考虑这许多,她总是要走的,离开了或许不会再回来。只是事情一旦关联到身边比较熟悉的人,她又开始忍不住为对方打算。
万一是无垢山庄不小心牵扯到储位之争呢?
这样一想,她忽然问道:“庄主,当今天子有几个儿子?”
连少主见她一副思索的模样十分认真,便径自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见她这样问了一句,也大致猜测到她的想法,不禁一笑,“他没有儿子。”
“……”
“他去年登位,今年也不过二十岁,不曾选过妃,连后位都还空置着,更不必谈有子嗣了。”连少主解释道。
皇室子弟一般都成婚早,但也有例外。如今在位的这个,自幼身子不好,所以成婚还要再晚些。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在位的天子比他年纪还小,即使监察司有人要对付无垢山庄,两人既不曾见过,为何天子偏要下达另一条密令?
“这便怪了。”花天珠到底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即便再聪慧,也不可能以仅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一点信息,分析出时局来。
不过她使劲裹着一身厚披风,既是思虑又是忧心的样子,连少主看过一眼,却已不免生出几分暖意。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陌生,陌生到叫他又出奇的冷静下来。
他心中发热,头脑却越发清明。
这个人,从开始的疏离防备,到现在一心为他思考,好像已将他当做十分亲近的人。
明明她已找到回去的方式,倘若无垢山庄真的倒了,她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这样为他打算太多?她这般作为,更好像是自知即便要离开,却也希望无垢山庄能再无后顾之忧一般。
莫非她是觉得,他身边谜团一个比一个乱,或许将来的不久便要面临大危机,她却很快就要走了,因此难免心中有些愧疚?这才忍不住想多为他考虑几番,不过是为离开的自己寻求一个安慰罢了。
这样。
她倒是不必愧疚。
连少主眼中冷意渐生,他不觉得生气,只认为这样好得很。
他也不该生气,毕竟对方离开前,还不忘为他着想,即使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也实在比任何一人待他都好。
但他不觉得开心。
且认为这样的好意不要也罢!
连少主心中想道,足以两相抵消了,他却也并非甚么好人,在密林中带了她回到无垢山庄,不过因为她是一个变数,叫他心有触动,后来更是承她一个偌大的情分,本就要助她尽早离开。
无垢山庄的事,他既已猜到是逍遥王作梗,自然会尽快除掉对方,且见了逍遥侯,他自然也能摸清监察司背后的主子,这一切和花天珠毫不相干,他本也不欲牵连她。
或许再过几日,她便要说走了?或者既然隐瞒下壁玉的事,便也可能不告而别?
他也收起笑容冷了下来,大约意识到这一点,他只侧身对着花天珠,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淡淡道:“不必多虑,我已得到几条线索,总能查到幕后主使,无垢山庄不会有事。”
花天珠点点头,她心思灵敏,已发觉连少主的语气比先前冷厉许多。
但她以为这语气是对监察司的行为不满,心想若她是连少主,遭受无妄之灾,只怕这时候也是会心有怒气。
确实半点不曾想过会与自己有关。
花天珠走回后院时,投壶已至结尾,获胜的是中途回归有些魂不守舍的徐姑娘,二十米远的细颈瓶,三次投壶便中了三次,这等结果不出意料已夺得魁首。
第二的是柳色青的师妹,柳色青剑法堪称高绝,他师妹虽然剑法不知如何,掷壶的功夫却十分厉害,三次投中了两次,还有一个擦边,倘若运气再好些,倒能跟徐姑娘再争个高下。
第三个是两个双胞胎姐妹,长相甜美可爱,家中是开镖局的,武功并不多精妙,只学了几手飞镖,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徐姑娘已被围起来称赞。
大家都认为在场的除去金针沈家这种在投壶方面开了挂的,也就徐姑娘最为厉害,再说她表哥徐青藤又是武当的高徒,同样是不少人心中的良配。
“不过是个玩意儿,论真功夫,我可不如你们。”徐姑娘不敢狂妄,她这次也是运气了,本来心中有事,来的时候恍恍惚惚,竟被人拉去投了壶,心不在焉的投了三回,竟还都巧合地中了,叫她哭笑不得。
莫非这正是何处失意,另一处得意?
更何况,说什么投壶第一,什么场中除去沈姑娘便是她手上功夫最厉害,若是她先前还没见识过花姑娘的武功,只怕也觉得沈姑娘该是最为厉害的。
可她这会儿眼见这群姑娘时不时的对沈姑娘恭维,却已提不起任何兴趣。能单纯以内力操控白绸、隔着数丈将她拦下,甚至还能紧接着同表哥徐青藤互拼一记,交手后似乎不曾吃亏。
这样的女子,她真是闻所未闻,更不必说亲眼所见时,对她有多大震撼。
“倒是有一人不曾参加投壶,笑坏我了,那小娴姑娘紧巴巴的跟着那人,眼睛都差点没黏到那件披风上,没想一转眼人却不见了,一整场都不大开心。”这人忍不住一笑。
小娴姑娘真是张氏姐妹中的妹妹,也是那最爱看美人的绿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