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来向你确认件事。”谌年说。
“我再问你一遍,麟麟八岁那年你把他接走,承诺说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你究竟有没有做到?”
谌年自己是女人,她不想打女人,唐依离那样的不够她揍,她有火没处撒。
周承柏被她问得心慌,不知该怎么回答。JSG
谌年的手轻放在周承柏刚做完手术的那条腿上,周应荣也在,还没走,他冷汗突然就下来了。
谌年的手再轻轻一按,接着,周承柏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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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麟让拿着水在1楼没看见谌年,电话打不通,又只好回了18楼。
他在病房找到了谌年,但发现病床空了。
“人呢?”周麟让问。
“手术室。”谌年说。
“不是做完手术了吗?”
“二次手术。”谌年顿了顿,“接回去的骨头,我刚又给按断了。”
“……”
后来周麟让跟谌年说起他回伏安的缘由——
“我回伏安跟唐依离半点关系没有,是自己一早计划了要走,不想在A城再待下去,刚好回家收拾东西,碰上了那么一出……”
“都不用临时想理由,她要主动背锅,我也不好拦着。”
“我也以为你是被欺负走的。”谌年说,“那真不好意思,害周承柏又接了一回骨。”
47. 心结 “我还第一次给人当儿子呢。”……
周麟让和谌年再回伏安, 已经是夜里。 *
奔波一下午,谌年脸上有了倦色。傍晚吃的飞机餐,米饭生硬, 菜品无味, 谌年只稍微动了动筷子。
周麟让看她不经意间捂了下胃,问:“是不是胃疼?”
“没。”谌年说, “折腾了一下午, 就是累。”
回了家, 谌年喝了杯养胃的米稀,没多久就回房间睡了。
周麟让一看时间,也才八点。
他给倪鸢发消息:“在干嘛?”
倪鸢拍了张夜市的照片过来, “吃夜宵。”
周麟让一看,四周环境眼熟, 分明就在六中外的小吃街, 距离不远。
“我来找你。”他说。
“你跟老师回来了?”倪鸢惊讶。
她知道周麟让跟谌年去了A城,还以为他们要待好几天。
白天倪鸢忍着没问周麟让具体情况,一来想到他那边估计很忙很混乱, 二来倪鸢身为谌年的头号粉丝,实在不待见周承柏。
周麟让:“刚回不久。”
倪鸢:“那个……叔叔还好吗?”
周麟让:“没大问题。”
倪鸢跟丛嘉面前摆着许多烤串, 香味四溢。烧烤摊老板又提了打冰啤酒过来,单手帮她们开了瓶盖。
倪鸢看着桌上的酒,心虚地给周麟让打电话:“你既然回学校了, 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应该去上培优班的小课?”
“……”周麟让无言,没说话。
倪鸢越发没有底气地说:“我怕耽误你拿年纪第一。”
“没有不想让你来找我的意思。”
这话非常没有可信度。
丛嘉在旁边咬着烤羊肉串笑,特地把玻璃酒杯碰得“哐哐”响。
“除了你跟丛嘉还有谁?”周麟让问。
听着像在查岗。
“还有(3)的同学,总共有二十来个人。”倪鸢说。
她今天去了熙水街之后就被丛嘉叫走了, (3)同学小聚,因是班长越斯伯组织的,还在伏安的同学,都来了。
“你今晚睡哪儿?”周麟让说。
“丛嘉让我去她家。”
“来301,睡我房间,我睡沙发。”两边一静一闹,对比鲜明,周麟让的声音穿过喧嚣响起:“聚完打电话,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没多久,倪鸢就起身。
“我先走了,嘉嘉。”倪鸢跟丛嘉说。
丛嘉神色诧异,“啊?不是说还要去二手玫瑰吗?你不一起了?”
倪鸢摇头,“我回去看一下麟麟。”
倪鸢觉得周麟让不太对劲。
恋人之间似乎有种奇妙的感应。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她感觉得到。好像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得去见他。
“走吧走吧,”丛嘉摆手说,“重色轻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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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只有客厅的一盏落地灯亮着。
橘黄光晕,水波一样漾开扩散。
倪鸢敲门时,周麟让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睡觉,头发半干。电影频道在播放经典老电影,音量调得很低,人物的台词声像谁梦中喃喃的呓语。
随着屏幕上画面 * 的转换,光线忽明忽暗。
周麟让听到动静去开门,看着倪鸢,“不是在吃夜宵,就散场了?”
倪鸢说:“夜宵不好吃,我来陪陪你。”
周麟让倏然将她抱了起来。
“老师呢?”倪鸢问。
周麟让将人抱到沙发上,“睡了。”
即便周麟让这么说,倪鸢还是有种下一秒谌年就会从房间里出来的微妙紧张感。
她想与周麟让拉开距离,没成功,被周麟让一压,两人挤在沙发上,像两条被困涸辙的鱼。
他亲她的时候,压低声音:“嘘,小声一点。”
倪鸢这下更不敢挣扎,怕吵醒谌年。
电影已经进入尾声,屏幕上变成一片黑,滚动播放着演员名单。
周麟让把头埋进倪鸢的颈窝,额头蹭着她下巴。倪鸢觉得他现在这样好像一只大狗狗,手指摸到他眼尾,“麟麟,你要不要说什么?”
他似乎每次从A城回来,都不太开心。
对于周麟让来说,八岁那年被送去A城生活,是他的一个心结。
他依稀记得当年的情景。
新春年头,周承柏回伏安祭祖,周家父母一直想见孙子,想让周麟让去A城过年。
小孩玩性大,高高兴兴去了。
周麟让在A城住了一个礼拜,差点被迷了眼。
他的堂兄弟们出行有人伺候,去游乐场不用排队,玩具堆积如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便有什么。
那是周麟让觉得陌生的生活。
而谌年对他自小严苛。
读书练字,练功打坐,不论严寒酷暑,没懒可偷。
谌年甚至安排他种菜施肥。她教他如何种下一颗种子,如何替植物驱虫,教他认识花,认识草,认识虫,认识各种生命。
一礼拜后,周麟让回到谌年身边。
周家父母在电话里讽刺谌年穷酸,明明给了她巨额抚养费,却亏待孩子,是个穷酸相。
谌年不痛不痒地掐了电话。
但周麟让因为不想练功,负气说要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谌年沉默了。
“我回爷爷奶奶家。”这是一句气话,小孩发牢骚、闹脾气,企图在跟母亲的博弈中赢一次。
八岁的周麟让以为这会是他获胜的武器。
谁知,他娘思索了几秒后,竟点头:“也好,我叫周家人来接你。”
周麟让感觉天塌了。
谌年却说:“我第一回给人当妈,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既然你羡慕你几个堂兄弟,想去周家生活,就去试试。”
谌年那时胃病严重,白天送周麟让上小学后,一个人再去医院做检查和治疗,病痛折磨身体时,精神也饱受磋磨。
她有些撑不住。
便想,不如试着放手,周麟让是她儿子,但自己拥有选择权。
十年后,快要满十八周岁的周麟让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倪鸢抱怨:“我还第一次给人当儿子呢,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教我不就行了,凭什么把我送走。”
手搭在眼皮上,他半晌才 * 说:“真他么的狠。”
远在A城,周麟让曾经急切而愤怒地想向谌年证明,没有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把这次漫长的分离,定义为一场抛弃。
渐渐的,他从继弟周腾只比他小五个月的生日,推测出当年他父母的婚姻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周承柏对他不差,但他没有办法从心里真正接受这位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扮演父亲角色的男人。
锦衣玉食在眼前,他仍想念伏安的一切。
最终让周麟让确定自己要尽快回伏安的契机,是因为他偶然在Studying上看见一个叫“大风筝”的用户。
她主页简介上的学校名一栏填着——伏安六中。
她还有个特别喜欢的历史老师,姓谌。
她经常在动态里提到她的老师,把人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
周麟让翻遍伏安六中在职教师名册,确定——姓谌且教历史的老师只有一位,叫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