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就来,真没必要。”
而且秦杰年纪到了, * 已经接近于半退休的状态,单位管得松,他假期多,闲着的时候碰烟碰酒碰牌。
倪鸢不想让秦惠心做那个跟在秦杰屁股后面收拾残局的人。
有次听见一个叔叔跟秦杰喝了酒坐沙发上闲聊,垃圾桶被绊倒,烟灰果皮洒了一地。
秦杰叫秦惠心来收拾。
那个叔叔喝得醉醺醺,在感慨:“老秦啊,你有个妹妹真好,相当于家里请了个保姆。”
当晚倪鸢跟秦惠心提了搬出去住的要求,秦惠心不同意。
母女俩至今无法达成共识。
倪鸢去阳台上喘口气,外边雨雾茫茫。闲着无聊打开Studing,未读消息上有个红色的“1”。
点开,是L昨晚回她的消息。
一道数学题的解法。
倪鸢把图片保存好。
给不在线的L发了句祝福:“国庆快乐。”
对方的黑色头像突然变亮,显示已上线。没过几秒,倪鸢收到了L干巴巴的回复:“国庆快乐。”
倪鸢:“好像也不是很快乐。”
L:“?”
倪鸢:“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L:“。”
倪鸢:“句号是什么意思?”
L:“祝你快点长大的意思。”
倪鸢将手伸出阳台,去接外面飘飘扬扬的雨丝。又甩了甩掌心的水,在手机上敲字:“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是倪鸢第一次直截了当问L这个问题。
大概因为隔着网线,她与他素未谋面,有的话说出口没有当面来得那么拘谨,头脑一热,消息就发出去了。
L:“?”
倪鸢:“不然你为什么老来看我主页。最夸张的一次,一天访问1001遍。”
如果那次访问记录真的是系统bug,那么L只关注她一个人,只替她解题,Studing的足迹几乎只与她相关,又是为什么?
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但是倪鸢问完,感觉到不妥,她不知道这样的询问会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洋槐枝桠低垂,雨水顺着花穗啪嗒啪嗒砸在伞面上,像落错的鼓点。
周麟让站在路边树下,看着手机屏上的消息一条一条消失,一条一条被撤回。
他想象出对面的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脸上不由带笑。
L:“我都看见了,撤回做什么?”
倪鸢:“……”
倪鸢:“刚刚喝了假酒,我什么都没问。”
L:“不好奇答案吗?”
倪鸢:“所以……答案是什么?”
L:“是你想多了。”
——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说:是、你、想、多、了。
周麟让看着对面头像迅速变暗,系统显示用户“大风筝”已下线,心满意足地熄灭了手机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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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鸢打电话跟丛嘉说了这件事,“好丢脸,我怎么就这样问出口了,臭不要脸。”
丛嘉听她小声吐槽自己,觉得搞笑,“没所谓啦,你们现实中又不认识。”
“也对。”
“你已经到自己家了?”丛嘉问。
“没,”倪鸢回头望了眼厨房,秦惠心还在张罗晚饭,客厅里的烟味愈发 * 浓了。
“我妈在给舅舅他们做饭,说吃了晚饭再回。”
真等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天快黑了。
倪鸢看秦惠心伸手揉腰,主动把碗筷收了,送去厨房洗。
“小鸢,你动作快点,我们去汽车站赶最后一班车。”秦惠心说。
热水龙头哗哗响,倪鸢挤了两泵洗洁精,“算了,今天不回了。”
秦惠心注意到她不高兴,沉默了几秒,小心看她脸色,“真不回啦?”
“嗯。”倪鸢低头注视着堆起泡沫的水池,没回头看她,“妈,你先去休息吧,忙到现在就没停过。”
她们住一晚再回,就正好赶上了谌年的顺风车。
谌年开车回春夏镇,听说倪鸢母女还没走,早上九点多来接他们。
秦惠心直说麻烦,谌年笑了笑,手搭在倪鸢肩上,说:“小鸢是我课代表,在学校帮了我好多忙。”
“那是她应该做的。”秦惠心客套着。
倪鸢把自己的东西搬进车子后备箱,看见后排座椅上瘫着个人,长手长脚,歪着脖子靠在抱枕上,鸭舌帽盖着脸。
秦惠心晕车,谌年让她坐副驾驶。
倪鸢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钻进后排。周麟让占据了座位的三分之二,脚朝外,她没留神,衣摆就蹭上了他鞋底。
谌年向后座抛了颗核桃,准确砸向帽檐。
周麟让扒拉下帽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半眯着,藏在乌黑细碎的额发下,情绪不佳。
谌年说:“往旁边让让,你这样别人还怎么坐?”
周麟让转头看向紧贴着车门的倪鸢,慢腾腾地收回了脚,身体坐正。
倪鸢也坐好,与他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秦惠心跟谌年打听了两句关于周麟让的话,点到即止,非常懂味地没往深里挖人隐私。
她夸小孩长得高长得帅,又跟谌年聊了些家长里短和春夏镇近年来的变化。
倪鸢掏出昨晚充好满格电的手机,塞上耳机,看丛嘉给她推荐的综艺节目。
假期出行的人多,堵车是意料之中的事。
出了城,高速公路上的车辆仍像赛道上的乌龟缓慢爬行,歇两分钟,挪半米。
倪鸢关掉综艺,放松放松眼睛,看车窗外的风景。
田野碧绿,微风轻拂过,天空蔚蓝如洗。
肩膀倏尔一重。
倪鸢偏头看,是周麟让朝她这边栽了下来,额头一点,抵在她肩上。
几乎一瞬之间,他又清醒过来,身体立即回正。
倪鸢看他拧开矿泉水瓶喝水。
“你睡醒了?”倪鸢没话找话。
“嗯。”周麟让不太自在看向窗外,女孩发梢上的清淡香味从鼻尖一扫而过,瞌睡已经销声匿迹。
秦惠心听见俩小孩说话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上探出身,把手里的荔枝递给周麟让:“小让,你吃。”
周麟让空着肚子,却没胃口。
秦惠心热情地说:“很好吃的,很甜,你试试,小鸢她舅舅同事自己家果园种的,没打农药。”
“谢谢阿姨。”周麟让只好接过塑料袋,转手 * 就交给了倪鸢。
倪鸢昨晚吃荔枝快要吃到吐,也不想接,周麟让一直举着,红色塑料袋在她眼前幽灵似的晃啊晃。
倪鸢也只好接过来。
她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问周麟让:“这个不怎么甜,解腻的,要吃吗?”
其实只是一句客套,她只剩最后一颗糖,给自己留的。
吃独食不好,掏出来时就随口这么一问,料到周麟让会拒绝。
周麟让从倪鸢掌心抓走薄荷糖时,倪鸢还愣了一秒。
“看我干什么?”周麟让斜她一眼,剥开糖纸,将薄荷糖叼进嘴里,“不是你问我要不要吃?”
倪鸢:“……”
我只是客气客气,你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
车窗开着,一片白色纸巾呼啦飞过。
谌年看外面,道路中间的绿化带上种满了小叶冬青,撑开呈伞状,郁郁葱葱。碍眼的是,各色的果皮纸屑正在不断增加。
秦惠心也说:“有的人素质真差,这一堵车啊,就现了原形。”
“这么多垃圾,”谌年回头看周麟让,“儿子,你……”
“我不捡垃圾。”周麟让堵住她的话:“今天不动手,你没赢我没输,别想安排我做事。”
“倒也不用这么敏感,”谌年乐不可支,“没打算让你下车捡垃圾,只是问你和鸢儿要不要垃圾袋装荔枝壳,我座椅后背有。”
周麟让:“……”
不想说话。
倪鸢憋笑憋得很辛苦,觉得大少爷的好人好事后遗症实在太好玩了。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她的头发狠狠揉乱。
周麟让无声地看着她,面露威胁。
倪鸢的头发细软,揉乱了就蓬蓬的,像天幕上飘浮的被扯乱的云絮。
乐过了头,脸上的笑一时很难止住,只好用双手捂住。
唯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弯成了月牙。
“你还笑?”周麟让压低声音。
“对不起。”倪鸢无力地辩解着,她笑着说,“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