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妞妞敛下眼底的凉意,低下头:“娘,我劈好柴了,手疼。”说话间,她不自觉走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嗒嗒。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孙秀丽踢了一脚:“还手疼?以为自己是城里来的娇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许妞妞踉跄两步,跌倒在地,还没站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双小布鞋。
小布鞋又脏又旧,鞋尖尖破了个洞,露出小嗒嗒圆溜溜的脚指头。
许妞妞扬起脸,看着许嗒嗒那可爱到令人厌恶的脸蛋。
上一世,她与许嗒嗒有极深的渊源。
那时许老爷子担心大房家后继无人,便在二房挑了个男娃过继给许广华。
可不想二房临时反悔,不舍得男娃,只将许妞妞推出去。
起初许妞妞还不乐意,怎想命运竟如此眷顾她,在许广华遭遇一连串变故早逝之后,付蓉自立自强,带着她与许嗒嗒走出大山,通过自己的智慧与勤劳的双手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然而付蓉的身体最终还是透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将自己的巨额财产交到了许妞妞手中,同时递来的,还有许嗒嗒的手。
付蓉的临终心愿,是让她照顾许嗒嗒。
可许妞妞却在付蓉断气后的第二天,用计诓骗痴呆的许嗒嗒独自跑到大街上找娘。
许嗒嗒车祸身亡。
许妞妞本以为自己将捧着这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过上美好人生,不想睡了一觉醒来,竟回到自己小时候。
这时许广华还没死,付蓉尚未发家,而她自然也还没能成为大房家的女儿。
虽然得花心思重新经营,可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许妞妞做了个深呼吸,理了理自己破烂的衣服,想要跑去付蓉面前表现自己。
一个小傻子而已,不足为惧。
却不想,当她不屑的眼神飘过去时,目光却突然僵了僵。
这傻子的眼神,为什么变了?
第2章 嗒嗒不傻了
虽然嗒嗒还小,但在猪猪王国看的动画片内容,可没忘得一干二净。
在那动画片里,这个姐姐也是欺负她的其中一员。
虽然现在姐姐脸上脏兮兮的,头发没有整理过,身上的衣服也打满了补丁,可嗒嗒仍旧记得她。
初来乍到,感受到的敌意是一波接着一波,嗒嗒紧紧皱着眉,像个大人一般审视着。
许妞妞逐渐镇定下来。
她不知道在嗒嗒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毕竟自己不真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哪能轻易被唬住。
就算嗒嗒确实比上一世机灵些,那也是蝴蝶反应引起的后果,成不了大气候。
事到如今,她还是得先得到付蓉的欢心。
这样一想,许妞妞搓了搓手心,怯生生地喊:“大伯母。”
“娘。”忽地,一道软绵绵的声音打断了许妞妞的话,“抱抱。”
嗒嗒抬起小短手,有点不习惯地盯着自己突然变成五根手指的小蹄子看了看,手指头轻轻一蜷,往付蓉的胳膊上勾勾蹭蹭。
看着自己闺女突然撒着娇要抱抱,付蓉心都要化了,连想都没有想,蹲下身就一把将她抱起来。
“嗒嗒怎么要哭了?”付蓉用宠溺的声音哄着嗒嗒,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亲闺女,连余光都没有扫许妞妞一眼。
许妞妞酝酿到一半的乖巧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丢到身后去。
望着付蓉抱着许嗒嗒时温柔的模样,许妞妞的心跳骤然加速,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而来。
……
付蓉将嗒嗒带回屋,目光连一刻都不敢离开孩子。
她想不到,嗒嗒这次跌了一跤,醒来之后竟变成正常孩子的模样。
其实就算嗒嗒仍旧痴傻,她也不会有怨言,只是她与许广华到底会老去,到时候任女儿一个人过日子,该有多难?
嗒嗒的头发乱糟糟的,付蓉拿出一把梳子:“嗒嗒怎么突然会说话了呢?”
付蓉的手握着梳子,轻轻捋开她的发丝,动作很温柔,一点都不会疼。
嗒嗒眯着眼睛享受,奶声奶气地回答娘的话:“嗒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学会了说话。”想了想,她又认真地说,“梦
里爹娘每天都在哭,嗒嗒就醒了。”
听女儿说话一套一套的,付蓉失笑:“嗒嗒醒来,是要给爹娘擦眼泪吗?”
头发梳顺了,可还是干枯枯的,有点黄。
但嗒嗒是个爱漂亮的小猪,对着小圆镜子照了照,满意地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一本正经地说:“嗒嗒醒来是为了保护爹娘的!”
猪长老说,上一世让嗒嗒在历劫时失去智力,是希望她不要有身而为人的喜怒哀乐,保护她最初的纯真。
嗒嗒只是一只小猪崽崽,听不懂这话里的弯弯绕绕,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
那就是她也要保护爹娘!
许嗒嗒元气满满,眼神晶晶亮亮的。
付蓉被她逗得也不知该笑,还是该鼻酸,只珍惜地搂她入怀。
仍旧像在做梦,生怕梦醒了,就又回到原点。
到了晚饭的点,嗒嗒坐在爹娘中间,瞅着八仙桌瞧。
许家老爷子带着三儿子去镇上给人家做木工,二儿子则在城里单位,家里就许广华一个男人,况且他又不受老太太宠爱,因此,家里的晚饭是做得要多粗糙就有多粗糙。
许广华不计较,付蓉也没法争,苦了嗒嗒可怜巴巴地盯着八仙桌。
嗒嗒用勺子刮了点红薯舔了舔,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家里的伙食实在太差了,吃的都是什么呀!
“老大家的,你明天一早先不去上工,把猪圈里那头猪宰了。”周老太突然发话。
许广华扒了一口稀得不行的米汤:“宰猪做什么?”
孙秀丽一笑,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还不是二牛他爹要回家了吗?每次他回来,娘都要特地宰猪的!”
陈艳菊笑着说,“我也盼着我们家壮壮他爹也能早点回来,到时候沾沾他二伯的光!”
周老太也笑出了一脸褶子。
……
就在这一晚,嗒嗒躺在炕上沉沉睡去,不小心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猪猪王国,悄摸摸溜到猪长老的预言镜前。
在预言镜里,她瞧见自己的爹去宰猪,那小猪特别凶,哼哼哧哧的,一头就将她爹拱进猪圈里。
猪圈上边的栏杆倒下来,往爹头上落,他一躲,栏杆重重砸到了膝盖上。
爹受伤了,疼得连田地里的活都干不了。
也不知道在炕上休养了多久,等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仍旧一瘸一拐的。
在梦中,嗒嗒急得团团转,直到第二天被鸡鸣声喊醒。
“嗒嗒不舒服吗?一身的汗。”付蓉将嗒嗒抱到自己怀里,用帕子擦去她背上的汗。
嗒嗒却又不按常理出牌,在炕上一打滚儿,小短腿先下地:“嗒嗒找爹。”
付蓉指指屋外:“爹宰猪去了。”
她话音未落,嗒嗒已经像一阵风,“咻”一下飞奔出去。
膝盖受伤很疼的,平时她在猪猪王国跌一跤,就已经哭唧唧,更别提爹被这么大的栏杆砸到了。
嗒嗒不允许爹受伤!
嗒嗒人小,腿短,但好在猪圈就在屋外不远处的角落。
此时嗒嗒飞奔去,就在许广华要去赶猪之时,用力抱住了他的大腿:“爹!”
小女娃的声音又甜又软,力气大得惊人,许广华回过神时,已经被死死拦住。
孙秀丽与陈艳菊见这阵仗,不由看了自家婆婆一眼。
周老太走去凶巴巴地扒开嗒嗒的手指头:“松开!”
“不能!不能!”嗒嗒连忙摆手,连瞧都没瞧老太太一眼,只用吃奶的力气紧紧环住许广华,“爹不去。”
许广华从来就是个好说话的人,平日里别人叫他做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去干。
眼看着这会儿全家人都指着他赶紧把猪宰了,他不该推托才是。
可不知怎的,看着嗒嗒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那一肚子话却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的焦急神情,他迟疑了。
“大伯,待会儿得上工了,可不能让这小丫头耽误了杀猪的时间。”
“照理说也能找杀猪的屠夫来帮忙,但到时候分的肉和猪下水,哪一样不稀罕啊?”
在二三房媳妇看来,许广华肯定会与过去一样,如个老好人一般老实听话。
可没想到,不知过了多久,许广华低声道:“二弟还没回来,宰猪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下回吧。”
孙秀丽撇了撇嘴,小声咕哝:“当初这猪崽子是大嫂得的,怕是她不舍得让我们分了吃。”
周老太闻言,冷冷地扫了许广华一眼,大房家的想造反?
“你宰不宰?”周老太问。
“娘,嗒嗒身子还虚,你别吓着她。”许广华说道
。
嗒嗒可不管老太太的表情有多凶,别过脸蛋,小手就没松开过。
“还当家里没你不成了?”周老太语气一厉,斜着眼睛说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俩去宰!”
都是农村里长大的,孙秀丽与陈艳菊什么活都能干,宰一头猪而已,没啥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