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虽如此,在这条街上,还是有规定的。
那就是,摊位不可以摆在店面门口。
许广华自然也不是会挡人财路的,因此他从来没有将摊位挡住任何店面,既然如此,小伍便开始给他制造机会。
当天早上,小伍第一个到这条街。
他一到,就一家家店面窜门,逢人便说许广华做事多不知道规矩。
“我们虽然没有固定的位置,可大家心里都有数,绝对不会故意把车挡在店门口的。可没想到,都这样了,那个卖早点的还是打这歪主意!”
“他昨天就问了,能不能让大家帮忙说说话,把推车停在你们店门口。”
服装店的老板娘听他这话一说,立马瞪大了眼睛,不乐意了:“停到我店门口?这怎么行啊?”
“就是啊。”小伍装作无奈的样子,“我也一直跟他说不行,可他偏不答应。我说他现在摆摊的地方都已经是好几间店面的店主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让他消停点。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们挡他的财路!”
这条街很长,小伍找了边上几间店面,跟几个店老板通了气。
因他很会说话,长得也是油头粉面的,一开口,便有不少人选择信任他。
这条街上的个体户与个体户之间是很团结的,被小伍这么一挑拨,很多人眼中就容不下许广华了。
他们合计一番,认为还是不应该让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留在街上。
许广华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天一早,他带着许年和嗒嗒一来出摊,就发觉很多人的眼神不太友善。
许广华不明就里,仍旧礼貌地点头,却不想,突然有人来敢他了。
“你这摊摆在我这里,味道一直往店里熏,我闻着不舒服,要不你换个地方去摆吧。”五金店的老板来说道。
许广华很纳闷。
前两天这老板还来找他买了好几个土豆饼和葱油饼,说怪香的。
不过,毕竟是人家的店附近,许广华也没有再与对方争执,而是推着车另外找地方。
只是他没想到,这边上的店面,竟然全都出来赶他了。
其实正常来说,这街不是店老板家的,他们想要赶他,也没有道理。
但这么多人团结在一起,许广华是不好跟他们争执的。
这样一来,他就只好推着车,往街尾走。
小伍被许广华压制了这么些天,早就已经憋屈得不得了,这会儿见自己想的办法竟有奇效,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看着许广华的背影,不自觉挑了挑眉,而后跟上。
街尾也有不少摊位,小伍想着许广华肯定找不到地方停下。
可没想到,还真让许广华找到了个空位置。
小伍的眉心拧了拧。
“同志,请问我能不能把摊位摆在这个位置?”许广华往一家杂货铺里凑了凑,问道。
一个女老板走出来:“你别挡着我们店就行。”
小伍立马走上前:“大姐,你们店在街尾,不知道我们那儿发生什么事。这摆摊的大概是得罪了我们那边的人,刚才一个个的都不让他摆摊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可得小心,千万别让他连忙。”
聂朝秀闻言,不自觉打量了小伍一眼,又看向许广华。
许广华无奈道:“同志,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敢保证,我做生意本本分分,绝对不会妨碍到你。”
人与人之间兴许是有眼缘的,打从第一眼看见小伍,聂朝秀就觉得这年轻人看着贼眉鼠眼,至于许广华,则可靠得多。
聂朝秀没有多想,只是淡声道:“我也只是来开店的,就是比你多一间店面而已,这条街不归我管。你要摆这儿,就摆着吧。”
说完,聂朝秀往店里走。
然而小伍却拦着她:“大姐,你真要让他在这儿了?要是到时候你们店吃了大亏,我可不管啊!”
“你这人真有意思,能出啥事?”聂朝秀不耐烦了,转头瞪他一眼,说着,又将目光扫到嗒嗒脸上,“这不是——”
嗒嗒冲着她一笑:“阿姨,我上次来你们店里买过糖果。”
聂朝秀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嗒嗒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和爹早上一过来,他们就看我们不顺眼。前两天明明都好好的,也不知道——”
“小丫头,你傻不傻?”远远地,传来一道声响。
嗒嗒奇怪地转过头,看见一道身影缓缓走过来,看起来有些面熟。
“这人担心你爹抢他的生意,所以就往你爹身上泼脏水。那边几家店面的老板不认识你们,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了。现在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也帮你们打过包票了,回去吧。”
嗒嗒眨眨眼,又转头看向她爹。
许广华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芒,他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仔仔细细地盯着对方的脸。
一个人的气质就算变化得再多,五官总是不会变的,他觉得这个人,似乎就是——
“嫂子,你怎么从那边过来?”聂朝秀惊奇地问。
“我那家服装店也装得差不多了,刚才去看了一眼,正好听见几个人说这早点摊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们打包票啊?”聂朝秀又问。
“三婶婶?”许年疑惑地喊了一声。
很快,聂朝秀的疑惑被解开了。
因为她看见许年与嗒嗒都是有些迟疑地往前走,慢慢走到陈艳菊的身旁。
“真的是三婶婶吗?”嗒嗒不敢相信。
许年却笃定地点头:“就是三婶婶!”
陈艳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着她这一笑,嗒嗒立马相信了哥哥的话。
这真是她三婶婶!
如今的陈艳菊比起五六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因为瘦了一大圈,五官便显得舒展了很多,再加上不下地了,也更重视皮肤的保养,整个人就仿佛年轻了七八岁似的。
再看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连一个补丁都找不到,颜色方面也不是红红绿绿的,整体非常和谐,甚至衬得她很有气质。
“这是——三弟妹?”许广华有些诧异,每走近一步,都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他记得,当初陈艳菊决定与许广中离婚的时候,让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无比震惊。
很多人说她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压根不敢真这么做,可最后,竟亲眼看见她收拾好行李,带着两个儿子,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想到,他们会在城里再相见。
“我早就已经不是你三弟妹了。”陈艳菊摇摇头,笑容大方。
许广华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了笑,又看着聂朝秀:“刚才我听见这位同志喊你嫂子?”
“她就是开玩笑的。”陈艳菊笑着说,“当年我们是在村子里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人关系好得不得了,我和她哥感情也好,所以她总喊我嫂子。”
聂朝秀也担心许广华误会,帮陈艳菊解释道:“我哥是军人,但是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我们全家都找不到他,虽然部队里一直没个准信,但是我们猜他已经不在了。”她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说,“我确实不该再喊你嫂子了,不然说不准看上你的男同志都被我这话给喊跑了。”
陈艳菊笑了笑:“哪来什么男同志会看上我?”
说完,她又赶紧拉着嗒嗒和许年,带他们进杂货铺选东西,说要送给他们。
陈艳菊很大方,给嗒嗒送了她梦寐以求的铅笔盒,又给许年拿了一辆玩具车。
别看许年已经不小了,一看见这玩具车,立马都走不动路,得知陈艳菊要送他一辆,高兴得一个劲说谢谢。
两个孩子跟在陈艳菊身旁,都跟她很是亲昵,望着他们的身影,聂朝秀无奈地摇摇头。
“这两年我嫂——不对,是艳菊,她也不容易。说来说去,都怪我哥,当年他走的时候能跟艳菊说清楚心里头的爱意,她也就不会被那个姓许的耽搁了。”
刚回娘家那一段时间,陈艳菊吃不好也睡不好,并不能适应。
那时,她一再找公社大队长,希望他能多给自己安排一些活,最好能将她当汉子一样用,让她多赚一点工分。
大队长没同意,她就私底下去接活儿干,就像是那阵子工厂给的糊纸皮的活儿,也不知道她怎么找的,竟也让她赚到一些钱。
陈艳菊很拼命,什么都肯干,什么苦都不怕吃,终于,她慢慢攒到了一些钱。
攒够了钱,她也没让自己享受,立马给许大宝和许二宝去上学了。
一连许多年过去了,许大宝和许二宝还算争气,读书成绩不错,眼看着已经成了初中生,不少人就劝陈艳菊,别让他们继续念下去了。
可陈艳菊却不听,在她看来,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毕竟当初若不是因为她上了扫盲班,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还有另外的可能,或许就只能永远和周老太、许广中耗下去了。
因此,陈艳菊坚持让两个儿子继续上学。
好在这两年她运气不错,再加上有父母以及几个弟弟一家的帮助,终于她有了底气,也开了一家服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