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平嘴上说:“我可是从首都调回来的,不做出点成绩,段家人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对!”孙氏道,“和平,必须得做出个样来。咱们离得远,段家人是骂是笑,咱们听不见,建业的爹娘在首都,咱可不能连累你公公婆婆。”
林和平想翻白眼,这可真是她亲娘,周建业的亲丈母娘。
然而,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林和平没那个狗胆说出心里话,“我知道,娘,这几个你吃。”把鸡蛋卷递给他。
孙氏摆手,“你吃。”
林和平塞她手里。
孙氏会过日子,登时不敢乱摆手。
浓浓的蛋香入口,孙氏又忍不住说,“和平,你不是说去看建业不知道拿啥东西,就拿这个。算你找厂里买的。”
林和平又想翻白眼,这人究竟是谁亲娘,“我们厂连个盒子都没有,怎么给他送去?用布包着?路上那么难走,到部队颠簸的还能吃吗?”
孙氏看到落在手里的碎渣子,眼前浮现出一包碎渣,“算了。还是我给你杀只鹅,你带过去给建业炖了吃吧。”
林和平瞬间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忍着想叹气的冲动,“行,听你的。娘,做饭了吗?我饿了。”
孙氏抬手把鸡蛋卷塞嘴里,进屋煮面疙瘩。
十分钟后,林和平端着只有盐味儿,加了一些青菜和些许葱花的咸面疙瘩出来,发现杨槐花在树下吃饭,就端着碗过去。
杨槐花勾头问,“你娘做啥给你吃的?”
“你看。”林和平坐到她身旁,“我累了一天,都不舍得放个鸡蛋,是亲娘吧。”
杨槐花看到零星几点油花,笑了,“你娘又用筷子戳油?”
“不然怎么可能只有几个油花。”林和平往她家那边瞥一眼,“真不知道谁是她亲生的。”
杨槐花不禁“咳”两声,连忙别过脸,咽了一口口水,清清嗓子,“今天你娘这么对建业,明天他娘也会这么对你。”
林和平摇头,“不一定。除非我跟建业一样,给他爹娘买一堆东西。”
杨槐花:“肯定的。又不是自己生的,咋可能无缘无故对你好。”
林和平不由地转向杨槐花。
杨槐花:“咋了?你不信啊。”
林和平不敢相信,一个没出过青苗县,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说啥呢?”
林和平回头,金桂花端着碗正往这边来。
没容林和平开口,金桂花就问,“你娘做啥吃的?”勾头一看,“我的天,做这个给你吃?”
林和平失笑,“亲娘!”
金桂花朝林家那边看一眼,啧一声,“你娘啊,真不知道钱存起来不花想干啥。”
“你这么会说,也没见你上街买过肉。”
话音落下,孙氏从屋里出来。
金桂花:“我家没钱。我家但凡有个像安宁那么能赚钱的,我顿顿蛋面疙瘩。”
“说都没你会说。”孙氏瞪她一眼,转身回屋。
金桂花不想把她招惹出来,小声说,“你娘绝对怕我和杨婶一起埋汰她。”
林和平:“也吃不了几顿。过几天我去厂里自个做饭。让她和我爹天天在家吃缺油少盐的面疙瘩。”
杨槐花闻言,好奇地问:“你厂里还有住的地儿?”
金桂花:“咋没有啊。丰收这几天就住那边。”
林和平开口道:“他和冯会计住车间里。那边有三间保安室,过几天晾干了,我收拾一间当厨房,一间我住,再给宁宁一间。晚上我俩在厂里看着。过些天不用我天天盯着了,就找个看门的和打扫厂房的。”
金桂花和杨槐花相视一眼。
杨槐花开口,“和平,你觉得我俩咋样?听说你那个厂里的工人一个月四五十,给我们一人二十五都行。”
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林和平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林和平才搞懂她什么意思,“你们一个帮我看大门,一个帮我扫垃圾?”
金桂花使劲点头,“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说完看着林和平,满眼希冀。
林和平想笑,“你们家水稻咋办?”看向杨槐花,“我那个厂一旦走上正轨,白天离不开人,晚上也得有人。”转向金桂花,“扫垃圾早晚去一趟就行了,但每天都得去,你家水稻熟了,还能天天去吗?”
俩人没去厂里干过活,没想到这点。
林和平继续说:“周末不用打扫,但周末可能要出货。杨婶当门卫,周末也不能回来。”
俩人尴尬了。
杨槐花和金桂花都四十多岁了。林和平先前说从村里招人,压根没考虑过她们。但这几天的接触,林和平有了新的想法。
时机未到,林和平没打算说:“你们能抽开身,也不是不行。”
俩人猛地转向林和平,眼中又惊又喜。
林和平对杨槐花道,“杨婶走了,家里就没人做饭,你可得跟我那个叔商议好。”说完转向金桂花,“你也得跟我那个大哥说清楚。否则俩人得埋怨我,把他们的媳妇拐走了。”
这一点比水稻没人收割还难办,只因她们家的男人不会做饭。
金桂花放下碗,朝她家那边看了看,又看看杨槐花,犹豫片刻,端起碗,“我明天就教他做饭。敢不做,我拿刀劈了他!”起身就往家去。
林和平吓一跳,忙喊:“嫂子,你——”
“不用劝我,我想好了!”金桂花挥挥手,关上大门。
林和平不禁转向杨槐花。
杨槐花起身走人,“我去跟他商议商议。”不待林和平开口,三两步到家,关上大门。
转瞬间,大树下只剩林和平一人。
林和平看了看两边紧闭的大门,哭笑不得。
次日清晨,林和平醒来听到左右两边都在上演全武行,匆匆洗漱一番,拿着她娘烙的饼就往厂里跑。
孙氏忙追出去,“不喝粥了?”
“不喝。”
“菜也不吃?”
“咸菜算什么菜。”
孙氏气个仰倒,“饿死你算了!”
“饿死她,你女婿就成鳏夫喽。”
孙氏转过身,看到林宁宁撇着的嘴还没收回去,“我打死你个熊孩子。说谁是鳏夫?”
“说谁娘自个知道。”掰开饼,夹一点咸菜,林宁宁就朝他自个屋里跑。
孙氏下意识去追。
林老汉头疼,“还吃不吃?!”
孙氏猛地停下,指着西边堂屋,“你也惯着他?”
林老汉:“和平一天忙到晚,宁宁天天去上学,都耗费精力,你以后真得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白米粥还不好?”孙氏不敢置信地问,“咱们以前都是吃——”
林老汉打断她的话,“以前你没上过学,和平现在是厂长。以前一年的收成给上面七成,现在交一点公粮就行了。这些你咋不说?”
孙氏根本没想到。随即想说,林平安还没找对象,林宁宁上学要用钱,一想林和平给她一千块钱,足够林宁宁上高中,“以后,以后我每天早上给他俩一人煮一个鸡蛋?”
林老汉摆摆手,“别问我,问和平。”
孙氏没敢问林和平,担心闺女趁机教育她。但林和平还是知道了,林宁宁说的。
孙氏这人要面子,林和平吃到鸡蛋也没大惊小怪,让她娘杀只大鹅放水桶里,下午就拎着水桶和包裹去部队。
刚离婚就结婚,林和平担心传出去对周建业影响不好,到家属院的一路上不论谁问她是周建业什么人,林和平都说是周建业的妹妹。
周建业到家看到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人,想起这一路上听到的问候,故意用甜得发腻的口吻问:“小妹妹,想哥哥了?”
砰!
空旷的廊檐下突然响起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周建业吓一跳。
循声看去,不远处的地上多出一把大锁,大锁的主人呆呆愣愣的,像被吓到一样。
周建业疑惑不解,“咋了?老张。”
老张陡然惊醒,就往外跑,被地上的大锁绊得踉跄了一下,低头看到锁,慌忙捡起来就往外走。
周建业越发奇怪,“门没关。”
老张猛地停下,回身拽上门,手忙脚乱的上锁,却没能挂上去。
周建业走过去,“你咋了?”
林和平翻个白眼,“被你吓得。”
同手同脚的老张停下。
周建业回头问林和平,“我?”随即转向老张。
林和平又送他一记白眼,“有几个哥哥这么跟妹妹说话。”见他裤兜鼓鼓的,过去掏出钥匙打开门,拎着包裹和水桶,砰一声,抬脚踢上门。
周建业和老张同时哆嗦了一下。
老张回过神,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周建业家的房门,艰涩道:“她不是,你——你妹妹?”
周建业恍然大悟,顿时哭笑不得,“她也跟你说是我妹妹?”
老张忙不迭点头。
周建业朝他家那边看一眼,“故意的。我媳妇,和平,林和平,不是周和平。”
老张惊得“啊”一声,“那个不逼你转业,娘家就离咱们这儿不远的妻子?”
“什么这个那个,我就这一位夫人。”周建业拍拍他的肩膀,“四十岁的人,胆子这么点,出去别说我认识你。”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