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瞪眼,“看我干啥?我跟你说,敢通风报信,我就敢告诉新厂长。”
冯会计真有这个打算,顿时有些不自在。
众人一看他的表情,同时惊呼,“你真想去通风报信?小冯,老厂长给你——”
“没有!”冯会计忙说:“我跟你们一样,两个月没发工资。我是觉得他都快六十了,回头再被咱们这个新厂长吓出个好歹,于心不忍。”
有人不禁嗤一声,“你不忍心,你没钱用,咋不见他可怜你?我们两个月没发工资,他咋就忍心?”
冯会计的嘴巴动了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王贵香开口道,“你们先别吵,我上午总觉得林和平这个名字像是在哪儿听过——”
“你认识?”冯会计问。
王贵香皱了皱眉,“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和平。之前不能确定,刚刚她说,她也是这边的人,我估计就是清河村的林和平。”
“你姐婆家那个村的?”有人问。
王贵香点头,“年龄对得上,脾气也对得上。”
“她以前干啥的?”冯会计忙问。
王贵香:“初中毕业后嫁给一个知青,那知青考上首都的大专,她就跟那知青回首都了。说起那闺女,真是个有能耐的,人家到了首都就考上学,然后留在了首都。”想起周建业,“可她丈夫不是军人,更不是军官,这点对不上。”
冯会计:“是不是你记错了?其实就是军官。”
王贵香仔细想想,“不会的。知青跟军官差太多,我编也编不出来。”
冯会计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青州市,首都于他来说跟天边没两样。
一想林和平是首都来的,越发觉得她说得出做得到。
冯会计思索片刻,“咱们这儿离清河村不远,趁太阳还没落山,你去你姐家问问。真是首都来的,咱们,咱们以后就认这一个厂长。”
有人见他露出害怕之色,顿时想笑,“你不认成吗?”
冯会计的表情很是不自在。
王贵香不把这点弄清楚,回家做饭能错把糖当成盐。思索片刻,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就往清河村去。
周建业骑车前面驮着老婆,后面载着小舅子,到村西头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往村里去。
“和平,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二婶的妹子。”周建业朝前面努一下嘴。
林宁宁勾头看去,“是的。”
“你认识?”林和平不禁问。
林宁宁:“去年来帮二婶割水稻,我见过她几次。她这时候来干什么?”
林和平抬头看周建业,你怎么看?
周建业笑了,“肯定是认出你,又想不通你怎么从首都回来,来找二婶问个究竟。”
林宁宁疑惑不解,“认出大姐就认出来呗。干啥还特意来问二婶?”
“不弄清楚晚上睡不着。就跟你不把想做的题做出来,晚上做梦也惦记着一样。”林和平道。
林宁宁不疑有他,发现到家了,跳下车就往院里跑,“娘,饭做好了吗?大姐和姐夫回来了。”
“等会儿。”孙氏从屋里出来,见林和平和周建业当真回来了,解释说:“我跟你爹收拾玉米地里的草,忙忘了时间。建业,饿就先吃点饼干垫垫。”
正准备把饭桌搬出来做作业的林宁宁猛地停下,“为啥姐夫饿就是吃饼干,我饿就是忍着?”
孙氏脚步一顿,“为啥你姐夫是挣钱的,你是吃闲饭的?”
“我——我还小!”林宁宁瞪着眼道,“我才十六,姐夫都三十二了。整整比我大一倍!”
孙氏瞪一眼林宁宁,“又不是我让你比他小一倍。你冲我吼啥?”转身回屋烙饼。
林宁宁被他娘的不讲理惊得不敢置信张大嘴,余光看到他姐,“姐,我真是她亲生的?”指着厨房。
林和平故作叹气,“其实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她生的。不然怎么我和你姐夫一起进来,她就只看到你姐夫。”
咣当!
厨房里传出一声勺子掉进锅里的声音。
周建业扯一下林和平的胳膊,别气你娘。嘴上说,“我知道为什么。”
林宁宁转向他姐夫,等着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周建业:“我比你们高。”
林宁宁下意识想说,这算什么理由。一见他姐夫比他高将近一个头,怒气腾腾的小脸上尽是羡慕,“姐夫,我啥时候能长你这么高啊。”
“你才十六,急什么。男孩子二十三还猛一窜。”周建业支好车子,挂在车把头上的东西递给他,“放屋里。我和你姐出去办点事。”
孙氏从厨房里出来,“要不要把饭放锅里?”
林和平:“不用。一会儿就回来。”
林和平刚到家那天,孙氏觉得她这个当娘的吃的盐比她闺女吃的米多。
随着林和平成了有家食品厂厂长,周建业跟林和平和林宁宁说话,孙氏不懂装懂,弄了几次笑话,孙氏就不敢再追着林和平问,刚回来又干啥去。
林和平这几天得空就琢磨厂里的事,没注意到她娘的反常。同周建业走出家门,就问,“去老村长家?”
周建业颔首。
林和平的二婶住在她家后面,老村长的家在林家西南方向,以致于他们这次没能看到王氏的妹妹王贵香,王贵香反而看到他俩。
王贵香正想喊“林厂长”,发现他俩一转弯不见了,就急急忙忙回厂里告诉大伙儿,厉害的林厂长就是她姐那个贼厉害的婆家侄女。
王贵香出了清河村,林和平和周建业才等来出去放马的老村长。
老村长洗洗沾满了缰绳味儿的手,问林和平,“找我啥事?”
“有家食品厂的厂房可能漏水,加工车间的墙壁乌黑乌黑的,也得粉刷成白色的。村长大哥能不能给我找几个干活勤快还仔细的人?干一天给一天钱。”天快黑了,还得回家吃饭,林和平就没绕弯子。
老村长搬张小凳子坐下,笑了,“这事哪用得着找我。找你爹和你二叔就成了。”
林和平摇头,“不行,不行,让他们过去还不得拼命帮我干啊。”
老村长设想一下,林和平是他闺女,他晚上睡觉都得琢磨,是先查屋顶,还是先粉墙,“行,我给你找,需要几个?”
林和平被问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想。
周建业开口道:“屋顶上两个,粉墙的六个,八个人吧。还有几件事,第一是在大门旁边盖三间房子,当保安室。其二是找木匠做货架。村里有人会建房和木匠活,找他们也行。不会您帮和平问问,顺便再问问铺路的石子多少钱一车,哪里有卖。”
老村长:“还要铺路?”
林和平解释道:“从车间门口到镇上那段必须得撒一层石子,否则赶上下雨天没法出货。”
老村长一听到镇上,不禁皱眉——从有家食品厂车间门口开始,到镇上的石子路将近三里。
“得要不少钱。”老村长道,“必须弄吗?”
林和平本打算弄水泥路,但她现在没钱,只能先用石子路凑合一下,“现在不铺,台风天来了,再想铺都没法铺。”
台风天就算不刮大台风,断断续续下雨也能下十天半个月。
阴天下雨食物爱发霉,耽搁一周,食品厂的东西就没法卖了。
老村长琢磨一会儿,“铺山皮,别用石子。一车石子能买好几车山皮,到时候多铺两车,跟石子路差不多。”
周建业:“有什么区别?”
“山皮就是山的表面风化掉落下来的碎石头。石子是好的青石头用碎石机打碎的,都是用来建房。”老村长道,“要是能找个无主的山头,不用付买石子的钱,给人一点运费就行了。”
花钱的地方太多,林和平想也没想就说,“听村长大哥的。”
老村长立即说:“我明天没事,去镇上帮你问问。”
周建业猛地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下意识问:“不行?”
周建业:“食品厂的拖拉机。现在不是农忙季节,听冯会计的意思,那个老厂长家也没盖房子,他要拖拉机和车厢干什么?”
林和平心中忽然一动,“拉石子卖?”
老村长听糊涂了。
林和平连忙把今儿的事解释给他听。
老村长明白过来,就问:“建业说的有可能。你打算咋要回来?”
林和平笑道:“我有的是办法。山皮和工人的事就拜托你了。”随后跟周建业出去,就问,“明天是先去那个前厂长家,还是先去市里?”
周建业:“先去市里。”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俩人就起来。
一人吃几张鸡蛋饼,喝点凉白开,周建业就载着林和平去市里。
青州市离青潭镇足足有三十里。也是周建业身体好,不然载着林和平到青州市,非累趴下不可。
林和平自己骑三十里都费劲,抵达青州市,哪怕周建业说他不累,林和平也没立即去置办行头。
找个地儿坐一会儿,又给周建业买瓶汽水,容他歇一会儿,俩人才去买衣服鞋子。
俩人买东西的时候也没闲着,林和平看衣裳,周建业看吃的。
林和平买好衣裳和鞋袜,周建业也把百货商场里的高档点心的价格全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