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在楼下等着,老远就看到高予诺从倍幸集团气派的大厅里扫脸出来。
她将其打量了一番,果然亲信随领导,高予诺个高人俊,带着黑色眼镜框,温文尔雅,很稳重的样子。
待人来了,庞贝将手提袋递过去,说:“东西都放在里面了,你可以当面检查一下,等我离开之后,概不负责。”
高予诺很温和地笑:“不用。您要不要上去等喻总,喻总在……”
庞贝也回:“不用。”
高予诺推了推眼镜框,依旧笑着说:“我会告诉喻总您来过。”
庞贝没说话,准备叫车走。东西她还了,喻幸肯定知道她来过,高予诺说不说都一样。
高予诺很会察言观色,点开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叫司机把车开来,抬头笑着说:“庞小姐,我让司机送您回去吧。”
庞贝拒绝:“我叫车。”
高予诺无奈说:“恐怕您叫不到车,外来车辆无法进我们集团大门,您坚持要从这里走出去的话,可能得走十几分钟。如果天气晴朗还好,可是现在好像要下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天空适时响起雷声。
庞贝抬头,乌云密布。
“……”
高予诺伸手示意:“车来了,庞小姐,我送您上车。”
庞贝挣扎了三秒,跟着走了。
送个东西过来,没必要把自己淋湿甚至弄病。
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路。
高予诺亲自把人送上车,又很严肃地交代了司机,开车仔细,等车辆走远了,才上楼去。
他回到喻幸办公室的时候,喻幸还在睡。
喻幸飞了一趟华南地区,两天里也就睡了六个小时不到,家都来不及回,匆匆忙忙在公司吃了饭,沾沙发上就睡着了。
晚上七点多,喻幸才睡醒。
高予诺熟悉他的生物钟,也差不多这个时候让助理给他准备了一杯咖啡提神。
喻幸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发僵的脸颊,侧脸上印着浅红的印记,整个人还在刚苏醒的状态,眼神疲倦又迷离。
高予诺递上咖啡,说:“喻总,下午庞小姐来过了。”
喻幸抬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骤然清醒,刚才的蒙昧状态荡然无存,喉咙沙哑得像含着小颗粒,声音一粒粒地滚出来:“怎么不叫醒我?”又带着点犹疑地问:“她来干什么?”
高予诺稍顿片刻,指着庞贝拿来的东西,小心地告诉喻幸:“庞小姐来还您送的衣服和项链。”
喻幸眼睫微垂,眸光黯淡些许,喝了口咖啡。
高予诺说:“我让司机送庞小姐回去的。”
喻幸放下咖啡,起来穿着外套,吩咐高予诺:“送我过去。”
司机开着车,把喻幸送到了似锦公寓门口,喻幸照着高予诺手机通话记录上的电话,拨了过去,接通后,问她:“你住哪一栋?”
刚吃完饭,正在刷剧的庞贝,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皱了皱眉头。
晦气。
挂电话、拉黑、删除一条龙。
“嘟——”一声,喻幸再打过去,只听得到一阵盲音。
高予诺低头摸了摸鼻子:“……”
他跟了喻幸好几年,平常都是女人像苍蝇一样扑过来,这还是头一次见老板在女人面前碰壁。
真新鲜。
喻幸淡定伸手:“你的手机给我。”
高予诺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了过去。
喻幸拨通电话,自然也是被挂掉了,后来他又用备用电话和司机电话都打了一遍,全部打不通,打到最后,庞贝还关机了。
高予诺:“……”
这不是碰壁,这是碰了花岗岩。
大概有十分钟那么久,高予诺问:“喻总,咱们走吗?”
喻幸环着手臂,闭眼靠在后座上,吐出很淡的两个字:“不走。”
高予诺与司机,也就不再说话,陪着他静静地在车里等。
车内闷人,司机打开了窗户,可窗外偏偏开始下起小雨,司机又关上了窗户。
这不是适合开空调的温度,冷热都不舒服,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辆车上,尽管开了空气内循环,仍旧很闷。
公寓的一层。
庞贝敷了个面膜,才打开手机,短信提示“噔噔噔”地跳出来,她一条都没管。
过了好一会儿,她揭了面膜洗完脸,又来了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她以为不是喻幸发来的,看了一眼。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庞贝:“……”
这可不是以前了,她不会心疼。
等啊,等到六月飞雪 、海水倒灌、火星撞地球,她都不会下楼。
等等,喻幸还没走?!
庞贝迟钝地反应过来。
她拉开房间窗帘往下看,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公寓一众日产、两田之中,分外扎眼。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急雨,在车辆的日行灯下,细如绣花针,男人在起雾的玻璃窗深处,看不见身影,可车辆的轮廓在雨夜之中,像一只沉默而执着的巨兽,耐心地踞伏在漆黑的夜色里。
今天明佳娜不回来。
庞贝检查门有没有反锁,就躺床上睡了。
姨妈痛让人心情烦躁,沉闷的雨天更是讨厌。
庞贝想起没有录好的视频,压根睡不着,又爬起来喝水,她走到窗户边,撩开第一层蕾丝窗帘,向下望,车还在,日行灯依旧亮着。
简直有病。
软硬兼施也没用,她的腰为谁折都可以,但绝不会为喻幸第二次折腰。
庞贝喝了热水暖肚子,继续躺。
她闭着眼,在床上辗转反侧。
果然没多久又爬起来喝热水,顺便看看楼下。
还是没走。
“活该。”
庞贝端着温热暖腹的水,低声骂道。
这是她往外看的最后一遍,再也不看了。
关掉灯,庞贝闭上了眼睛。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也曾在雨夜等过喻幸。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庞贝情正浓的时候,只要喻幸有时间,她就过去找他。
有的时候他说没时间,她就在他公司外面等。
多少男人排着队想跟她约一顿饭,可她呢,却偏偏栽在这个狗男人的手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只等到了他和他心里那位清纯女孩儿共撑一把伞,姿态亲昵地走出来。
哪怕庞贝下车走过去了,他也只瞥一眼,跟那位解释:“我妹妹。”
然后把梦中情人送上车,才搭理她。
庞贝挺伤心的,还很生气。
妹妹?有一起睡觉顺便做|爱的妹妹?
拿了钱不好好办事,没有职业操守,金主爸爸都敢绿。
喻幸他还是个人么!
细细想想,喻幸从前不是人的地方还挺多。
他每次做策划书到深更半夜,他每一个没有朋友祝福的生日,都是她在陪伴。
他无人知晓的特殊小癖好,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衣服和鞋子尺码,他无人提起的父亲忌日,都是她铭记于心。
她给出的钱和资源就更不用提了。
可他回报的,不过是冷眼看着她家破人亡后,不落井下石而已。
他说要静,她就像蝴蝶一样在他身边不打扰地轻舞;
他需要光,她就像星星一样发亮陪着他。
荒野无涯,蝴蝶飞疲;
长夜漫漫,星河熄灭;
他就是一条晦暗不明又没有尽头的风雪路。
她已经在这条路上充分燃烧,只剩一捧沉沉的灰烬。
她使尽浑身解数,掏心掏肺,却换不来一缕温柔。
那也别怪她如今心冷如刃。
庞贝开了灯,这次不是喝水,她打开手机,架起来对脸放着。
录了一个没有一句台词的哭戏视频。
夜晚光线不那么好,她的五官轮廓在视 频里显出几分温柔,混合着原本的明艳,发酵成我见犹怜的脆弱气质。
她的眼神静如冰封的湖面,双泪如涓涓细流无声落下,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平复好情绪,从戏中抽离出来,庞贝将视频发到了明佳娜的邮箱。
才五分钟过去,明佳娜就发微信过来了。
【我看到了什么!!!】
【可以啊庞贝!!!】
【哪怕你在镜头前一个字没说,我也从你眼神读出了有层次感的悲伤[强]】
【仿佛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终于捅死了狗男人,变成万树丛中过,片绿不沾身的渣女!这个人设带感!】
庞贝:“……”
伤痕累累?捅死?渣女?
她才不渣。
就因为恋爱太早,所以遇到了一个男人就沉溺得不行,兜兜转转几年,耽误她到现在。要不是喻幸,指不定她已经是谁家富太太,孩子都抱俩了。
她哪里渣了?
渣的是喻幸。
【庞贝:你脑补的太多了。】
【明佳娜:视频我先帮你发给几个导演看看,早点睡觉,记得准时进组,我这两天不在安城,就不陪你去了。晚安~】
【庞贝:晚安。】
放下手机,庞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放空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伸手摁下灯的开关。
大约是任务完成,心情舒畅,她很快就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