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的花坛里还有没开败的栀子花,洁白的花朵点缀其间,馥郁的香味将人包裹着,褪去了夏日的烦躁,让人心安。
周月
年随手摘下一朵栀子花,拿在手间把玩,“刚刚进校的时候,我垂涎栀子花和我们教室外面的那棵黄葛兰好久,每次想摘都怕保安看到给我记个过,现在……”她低头笑了一下,“终于可以不怕记过了,我却有些舍不得。”
毕竟是自己呆了六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早已经熟悉。以前身在其中不觉得时光可贵,等到即将远行反而留恋曾经,甚至连被他们鄙视过千遍万遍的校服,如今看在眼中也觉得异常可亲。
杨斯尧低着头,脸上是一贯的淡漠表情,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周月年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他以前的学校,好像他呆了几年的地方,连点儿印记都没有在他记忆中留下。
“诶你——”周月年刚刚起了个头,正想问他以前学校的事情,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爆喝,“你是哪个班的?还摘花!过来报名字!”
周月年和杨斯尧齐齐抬头,就见他们学校的保安拿着警棍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有没有素质了?哪个班的?”
周月年慢条斯理地将花别在领口上,“这你可管不了我了。因为我今天——”
“毕业啦!”
说完,她一把抓过杨斯尧,带着他朝前面跑去,将保安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是啊,他们毕业了。
每年高三的散伙饭基本上都是一团乱。哭的哭,笑的笑,抱在一起舍不得的舍不得,当然也有些人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
报仇,打架骂人的不在少数。
一场小小的散伙饭,吃得活像一个小江湖。人人眼中最单纯的同学感情,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老王身为一只长期扑腾在教育一线的老麻雀,这种场合不知道见惯了多少,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儿不怎么受待见,影响这群猴崽子发挥,在共叙师生情之后,跟班上的同学喝了两杯,嘱咐了几句,就先离开了。
他一走,压在这群孙猴子身上的那座五指山自然也就消失了,刚才当着老王的面,一个个还乖巧的,不敢动烟,不敢动酒,他这一走,就立刻现了原形。有几个胆子大的几乎是立刻把自己夹带的烟酒掏了出来。
周月年思量着,这儿一时半会儿肯定散伙不了。她不喝酒,但架不住人缘好,有人起哄,于是用半瓶掺了雪碧的啤酒敬了全班。为了避免有人拆穿她那点儿小动作,也避免自己继续喝下去,周月年趁着大家不注意,借着上厕所的档口跑到了走廊上。
可能刚刚下过雨,此刻的夜风带着阵阵凉意,她被风一吹,立刻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大家都知道今天晚上高三学生要放纵一下,特意把场子留出来给他们,平常吃饭喝酒唱歌的都没几个,大马路上到处都是揽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唯恐自己清净了片刻。如今从一片杯盘狼藉、灯红酒绿中抽身出来,周月年
才觉得这种心境有的时候也挺难得的。不过到底几年同学,说是热闹,想着往后的分别,又觉得热闹里有几分寂寥。
她站在走廊上漫不经心的想着,可能是夜风吹多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周月年这才回过神来,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瞬间不打算在那儿站了,连忙转过身,朝着包厢走去。
走廊旁边是个小阳台,寂静得很,本以为这会儿没人去,可是路过那儿的时候,周月年却不期然地撞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徐姣站在杨斯尧面前,低着头,满脸通红,小声嗫嚅着,“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上哪所大学……”
杨斯尧一如既往眉目冷淡,“我们两个人又不可能上同一所大学,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姣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
杨斯尧说得虽然是实情,但这嘲讽意味也太浓了。她一向脸皮薄,经不住杨斯尧这么讽刺,紧张地不停在他面前抠手。
嘿——
周月年挑高了眉毛,这个杨斯尧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人话?他这不是在嘲讽人家徐姣考得不好吗?徐姣昨天下午的数学考完出来,整个人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不去安慰人家就算了,居然还有空在这儿说风凉话。
周月年当即就觉得不能忍,正要迈开步子走下去,好好教训一下杨斯尧,徐姣弱弱的声音又传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和你上一个学校,就是想
问问……将来……将来也好给你写信……”
周月年迈出去的脚步,又猛地收了回来。
她心底生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好像有什么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又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丢下,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再没有人看她一眼。
那一瞬间,她心底五味杂陈。
是啊,也只有她平常大而化之,从来不会观察身边的人,要不然她怎么没发现徐姣其实早就喜欢杨斯尧呢?
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周月年好像才恍然惊觉一般:好像是杨斯尧做了她的同桌,徐姣才经常到她位置上来的,往常都是她去找徐姣的时候多一些。对了,她还经常朝着自己这边笑,原来也不是对自己笑的……甚至她觉得徐姣以前落在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目光,都不是对着她。原来搞了半天,她以为的闺蜜感情同学友谊,都是她自作多情,人家不过是想借着她做筏子去接近杨斯尧……
哦对了,还有杨斯尧。
她之前还忧心忡忡地觉得杨斯尧肯定是个光棍儿命,不招女孩子喜欢,原来是她看错了。他虽然时常板着张脸,又不会说人话,但架不住长得好看啊。这世道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优势。他长得好成绩好,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受欢迎呢?
亏她还担心杨斯尧以后找不到老婆,要对他特别好,原来也是她自作多情了……
短短几秒钟,周月年的心理就从被人丢下转变到了
自作多情上,从黯然变成了恼羞成怒。
也对,今天晚上是个多好的表白机会呢?错过了今晚,往后再见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徐姣胆小,今天晚上能跟杨斯尧表白,在私底下给自己鼓了多少劲儿。
周月年瞬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趁着他们两个都没发现自己,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听见杨斯尧颇为惊讶的声音撞进耳朵,“你给我写信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周月年:“……”
她收回刚才的话。
杨斯尧这种货色就算是有女孩子表白到他头上,也依然是个光棍命。
徐姣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杨斯尧说的是真的。
她顿时气得跺脚,听声音都快要哭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非要人家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
杨斯尧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副样子仿佛在说“是你自己讲话不清不楚的”。
徐姣估计,以他听人话的能力,指望他能听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多半是不可能的。她跺了跺脚,索性闭上眼睛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杨斯尧,我喜欢你!”
声音有些大,还带着几分颤抖,想来紧张害怕极了,徐姣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杨斯尧的回应。她慢慢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的少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
尽管只有两个人,但徐姣还是觉得难堪极了,她咬住下唇,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你……”
杨斯尧终于从靠着的栏杆上直起身,“
知道了。”
第四十章 你喜欢我
“知……知道了?”
徐姣在预演中想了很多种可能。
有狠狠拒绝她的,有不屑一顾的,有彻底漠视的,甚至偶尔也有那么两次,是杨斯尧非常欣喜地答应她的。但独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这种反应,让徐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
倒是杨思尧,对她这种反应颇为惊讶,“不然呢?”
见她还是不懂,杨斯尧又说道:“你跟我说了我就知道了,我没聋也没傻。”
他说着就要迈开步子从徐姣身边离开,然而才刚刚一动,就听到身边女生传来细小的呜咽声,杨斯尧顿住脚步,仿佛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哦,你是想我给你一个答案?”
“我以为这件事情你早在做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的。”他的话让人听了想打他,“你说你喜欢我,你要表白,那都是你的事情,你也这么做了。至于剩下的就是我的事情了。”
他说完再也不理徐姣,迈开步子,朝包厢的方向走去。
见他过来,周月年连忙将自己的身体往阴影处一躲,幸好杨斯尧没有注意到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徐姣站在阳台的角落里,痴痴地望着杨斯尧离开的方向。
他虽然没有直接拒绝自己,但他话里的意思还不清楚吗?不过也对,就像杨斯尧说的,喜欢他是自己的事情,她已经表了白了,杨斯尧也知道了,那么剩下的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这一点早在
表白之前就无比清楚,怎么到了现在,反而生起一些不该有的期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