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矜弯弯唇,接通,没有立即说话。
那边喘息微重,还挟着呼呼风声。
岑矜问:“你还在外面?”
“刚下楼。你怎么突然――”他欲言又止,话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诧与狂喜,从听筒那边渗过来,糖水一样,也把岑矜一并浸透了,她忍不住跟着笑。
她故意问:“怎么了。”
耳畔振出一声短促而明快的笑音,好像星星激溅:“突然发朋友圈。”
岑矜不以为意:“不能吗,还要跟你提前申报?”
少年“嗯”了声:“我心跳得差点猝死。”
“这么夸张?”
他还是“嗯”:“现在还很快,而且呼吸困难。”
岑矜轻嗤:“心率过速呼吸急促是因为你刚跑下楼,剧烈运动。”
“是因为你。”他把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抬杠一般,言之凿凿。
岑矜咧着唇,揽锅:“好吧,因为我。”
“我好紧张,”李雾的语气像一只团团转的热锅蚂蚁:“你屏蔽家里人了吗?”
岑矜咳了一声:“我谁都没有屏蔽。”
“……不是吧。”少年更急了。
岑矜风轻云淡:“屏蔽这个屏蔽那个不如别发或是只对你可见。”
那边一长阵沉默,仅余风声与少年的吐息。
他忽尔郑重开口:“我现在就去找你。”
岑矜一怔:“你明天不上课?”
“我要――”他酝酿了下措辞:“跟你一起面对。”
岑矜噗呲笑出声:“面对什么,要打仗了?你要带着我跟全世界为敌吗?”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怕别人乱说话,怕叔叔阿姨批评你,怕你不开心,我要陪在你身边,挡在你面前。”
岑矜要被这个莽头莽脑的小呆子可爱化了,憋着笑,饶有兴味问:“怎么挡?”
李雾静默几秒,低落了点:“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们说都是我的错,是我追求你的,我强迫的,强迫你跟我在一起,我会好好对你,把你放入我未来人生的每一步里,让他们千万别怪你,打我一顿都没关系。”
“傻帽,我爸妈是什么黑社会吗,”岑矜有几分动容:“没有谁能强迫我,包括今天的朋友圈,只是因为我愿意。”
“姐姐,”李雾停下脚步,努力让气息稳定:“下次我在的时候发行吗?”
“为什么?”她愣了下,笑不拢嘴:“还有之前让你别叫我姐……”
“岑矜,我这会好想你,好想见你,想紧紧抱着你,”他声线认真而沉静:“可是却抱不到,太煎熬了。”
岑矜心微微颤栗,还嘴硬:“噫~肉麻死了。”
又问:“还有下次是什么意思?你要我公开几次跟你的恋情?吵一次宣一次?”
少年口出狂言:“下次是我们的结婚证。”
岑矜揉了揉一直鼓那的,略僵的苹果肌:“你到年纪了?”“不管,”他开始耍无赖,又同自己置气,不爽咕哝:“我为什么才十九。”
岑矜安抚:“没事,过几天就二十了。”
李雾望了眼无星也无月的沉黑天幕,苦恼地呵出一团白气:“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又开始了是吗,”岑矜轻捶一下脑门:“你怎么什么都没有,你有我。”
“哦,对。”他可真是全世界最幸福也最幸运的人,李雾又笑,情绪大起大落,中枢神经失灵。
岑矜估摸着他一时半会是平歇不下来了:“你先回宿舍,不冷吗?”
“不冷,你信不信,我现在满身汗。”“……”这也值得问句信不信,岑矜基本确认,此刻他的大脑已趋近癫狂,她决定转移话题:“李雾,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写那样的文案吗?”
李雾略略沉吟,回:“因为我的名字?还是说是给我的礼物?”
岑矜笑了下:“你还记得你在云丰村因为想上学给我打电话的事吗,我问你是谁,你说李雾,你声音又很好听,我当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为是那个‘礼物’,以为是春畅给我网上定了个虚拟男友,准备用来安抚我闹离婚时伤痕累累的心。”
岑矜用指端圈着微蜷的发尾,身心轻柔:“结果你真的成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成了我真正的男朋友。”
李雾有些感叹:“老天对我真好,让我认识你。”
岑矜回:“是老天对我真好。”
“不,是我。”
她凶了点:“我说是我就是我。”
“嗯,不跟你争。”反正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他这么乖,又让她心软烂如泥:“完蛋了,我现在也好想抱你了。”
李雾说:“我回家。”
“不可以,都几点了。”
“我到校门了。”
岑矜声音陡然降温,企图阻止:“刚觉得你听话你就跟我对着干。”
“真听话也当不了你男朋友了,只能当你弟。”他偏往枪口上撞。因为他知道,里面不会装有实弹,而是花枝,是彩纸,是糖豆。
本来只是迫不及待出宿舍打电话想问个清楚,不料双腿就此不受控制,直接把自己送回了她面前,恨只能坐出租而不能乘火箭。
就好像,走向她是他的本能,是他命中注定的磁场。
两人在玄关处,有如两块异极磁铁吸抱在一起时,岑矜贴着他胸口,一边浓情蜜意,一边嘟嘟囔囔:“早知道你这么熊这么忤逆,我就下周末再发朋友圈了。”
“就今天,今天最好,”李雾下巴搁在她头顶,一动都不想动:“过几天就没这劲了。”
“你又知道?”岑矜嗤出一声。
他扳起她下巴,眼光如落雨的春夜,有浓湿的缱绻:“有没有人因为我说你不好?”
他最在意也担心这个。
他迷恋的眼睛总让她确信自己被深爱着。岑矜摇了下头:“没有。”
又狡黠眨眼一笑,看起来少女气十足:“我关机了。”
李雾怔了怔,蹙眉正声,小屁孩装大人:“你怎么也这么不听话?”
岑矜故意想了会,作豁然开朗状:“真听话也当不了你女朋友了,只能当你姐。”
李雾漾开笑容,也从裤兜里取出手机,都未解锁屏幕,也将它关机,丢去了沙发上。
两两相望,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不谋而合,达成共识;他们是彼此的军师,也是帮凶;他们情投意合,亦狼狈为奸。
他们是如此确定,他们相爱着,真真正正地相爱着。
李雾将岑矜高高抱起,连转好几圈,以此发泄自己的兴奋与满足。
在这种一如爱情的失重眩晕里,她也搭住他双颊,倾头与他深吻。
管他的呢,去他的吧,谁都别想打扰他们了,这个夜晚,他们只属于自己,属于彼此,两个人,一颗心。
第77章 第七十七次振翅(当一个人以真心开道)
当夜,岑矜睡得不算安稳,六点多就从梦中醒来。
她翻了个身,抻直手臂,想抱住身边人,可只摸到一片平地,心跟着塌空一下,她发现李雾已不在房间。
岑矜忙下床去找。
走廊里无灯,只有一点暖光从客厅方向透过来。
循着光走,岑矜找到了厨房的李雾,他坐在餐桌前,只开了盏吊灯,低头写写停停,样子专心,如在答卷。
完全没注意到岑矜在廊道口的暗角窥视他许久。
岑矜踩着地板拖,蹑手蹑脚走过去,他也未曾察觉,眉心紧锁。
直到她瘦长的影子遮来他字迹密集的纸张上,李雾才霍得抬眼,忙不迭将本子掩上。
岑矜没有抢,只问:“在干嘛?补作业?”
少年手肘压上封皮,看起来欲盖弥彰:“不是。”
“那是?”
李雾想想决定不瞒着她:“我怕见到叔叔阿姨就不会说话了,想先捋一下。”
岑矜失笑:“你写论文呢,还拟个提纲。”
李雾手背蹭头,有些羞赧:“其实也不算。”
行吧,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岑矜拂了拂他发梢,好像擦过一片草毯:“需要我参谋吗?”
“不用,你参谋了就跟作弊一样,”李雾站起来,手还护着他的纲要,生怕岑矜突然袭击似的:“锅里煮了粥,我去给你盛。”
岑矜并不勉强:“我还没刷牙。”
“吃完再刷。”
“好吧。”
说完转头往流理台走。李雾跟上,一贴近,双手便环住她腰肢,亦步亦趋,再不分开。
背部拖了个大跟屁虫,岑矜步伐不再连贯,第三次磕撞李雾小腿时,岑矜反手锤他腹部,叫他挪走。
蚂蚁挠似的,李雾纹丝不动,反将她禁锢得更严实,贴到她耳后问:“叔叔阿姨找你了吗?”
岑矜停在电饭煲前,偏了下头:“我还没看手机。”
“看一下吧。”他口气恳切。
岑矜笑一下:“怎么,紧张啊?”
“嗯。”他心里完全没底。
李雾讨教:“你怎么不紧张?”
岑矜气定神闲:“紧张啊。”
“完全看不出来。”
“发都发了。”岑矜端起碗:“只能顺其自然了。”
李雾百爪挠心:“你快开机看看。”
岑矜哂了声:“几个小时前不还胆子很大,你那股不管不顾要跟我同生共死的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