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薛榅受邀去余市参加一场化妆品行业学术交流会议。
谢淼把毕然送到今源生物园区门口,看着她进厂,才驱车离开。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余曼转达给毕然,让她去趟董事长办公室。
毕然指了指自己,一头雾水、一脸懵逼,“我?去哪里?”
董事长何等人物?是她这种小实习生能随便见的吗?
电话是董秘处打来的,所以余曼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董秘处点明要见毕然,她只能转达,“董事长办公室。”
“不是,我一个实习生,既不跟董事长沾亲带故,又没同他打过照面,他见我|干什么?”
余曼耸了耸肩,以她的级别,也很少能和董事长单独谈话。不过,她还是宽了宽毕然的心,“别担心,董事长为人随和,或许只是交派你一些工作任务。”
*
毕然带着疑虑去了董事长办公室。一进门,没看到什么董事长,倒是先看到了“张三丰”。
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她热络地同他打起招呼来,“张师傅,您也来找董事长吗?”
金袁华笑了笑,“丫头,我姓金,你可以叫我金师傅。”
毕然:......
董事长办公室里姓金的师傅,那能是真的金师傅吗?
毕然眨了眨眼,愣出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为自己先前的鲁莽鞠躬致歉,“金董事长,您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来,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金袁华笑眯眯地看着她,确实如余曼所言,他为人随和、穿着随意,更没有什么架子。
也难怪毕然没能看出他的身份来。
“丫头,过来。”金袁华招呼毕然在老船木茶桌上面对面而坐,并问她,“喝什么茶?”
“都行,谢谢董事长。”
毕然一向沉不住气,趁着金袁华给她倒茶的功夫,她忍不住问,“董事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金袁华将泡了手工私房红茶的青花瓷具摆在她面前,笑道:“不着急,先喝茶。”
有句话叫: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毕然觉得,他不说目的,便是没安好心。她自然也不敢随便喝这茶。
不过,上位者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何况,眼前这人是老板,她也不敢胡乱造次。
他说不急,她便拘谨地坐着。
金袁华浅酌一口茶,同她寒暄起来,“母亲身体还好吗?”
家里的事,毕然鲜少对别人提及。
但母亲的事,倒也难瞒。
只是,董事长主动问起这事儿,还是令她有些惶恐的。
“是我请假请太多了吗?”毕然连忙解释,“我都是协调好工作之后才请的假,没敢耽误工作。”
董事长又喝了口茶,爽朗地笑了几声,“丫头啊,别紧张。咱们啊,就随便聊聊。”
毕然僵硬地笑了笑。
他说不紧张就不紧张了吗?
随便聊?他敢随便问,她敢随便答吗?
“那天视频会议,喊薛榅吃饭的是你吧?”
想起那次,还挺难为情的。不过,毕然向来坦荡便也没否认,“是我。”
“喜欢薛榅?”
毕然愣愣道:“公司是不允许吗?您要、要拆散我们吗?”
“哈哈哈”,金袁华大声笑了,感叹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那我就放心了。”毕然低头抿了口红茶,口感甘鲜醇厚,她完全放松下来。
只要不是公司出面阻止她和薛榅谈恋爱就行。
“但是”,金袁华收了笑正色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说好说。”毕然爽快道。
“说服薛榅接受外派,去开拓英国市场。”
毕然傻了。
“您可别和我开玩笑了,薛总他可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熟男性。您让他说服我,那他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您让我说服他,那......恐怕难于上青天。”
“你听完这段录音再做决定。”说完,金袁华从茶桌旁起身,走到榆木办公桌前,拿了支录音笔过来,重新在毕然面前落座。
他点开录音笔,熟悉的声线缓缓传来。
如清泉叮咚动听,如溪流潺潺而过。
前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薛榅同董事长喝喝茶、聊聊天,寒暄寒暄。
......
渐入主题后,话题便沉重起来,毕然只记住了他语气坚定地说——
“抱歉,今年我不能接受任何外派工作。”
......
“丈母娘病重,女朋友年纪尚小,还不足以独自去面对一些人生难关。”
......
“抱歉,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无依无靠。”
......
“于我于她,我都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
......
毕然一直觉得薛榅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除了那一晚,他说过的情话,寥寥无几。
他甚至没对她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字眼。
但他一直是一个行动大于语言的男人,他身体力行地给足了她安全感。所以她信任他,也依赖他。
毕然是真没想到,他能同老板说这些肺腑之言,感动之余更多的便是愧疚。
她何德何能啊?
金袁华说:“薛榅不该仅仅局限于市场总监的职位。”
“他应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承担更重要的社会责任。”
......
毕然沉默着连喝了两杯红茶,问:“那公司要派他要去多久?”
“三个月。”金袁华又给她倒了杯红茶,毕然没喝,她也没听到他那句,“回来之后,公司会给他新的人事任命。”
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听见董事长说:“你喜欢的男人会比从前更优秀。”
毕然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离开董事长办公室,脚步沉重。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她告诉自己:
我喜欢的人,
他可以平凡,甚至平庸。
但他不该被我所拖累,被我羁绊住。
他本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他有着光明的前途,恣意的人生。
我不能将他困于此,
我愿意狠心一次,我愿意推他一把。
他去铸他的梦,
而我等在旧时。
*
毕然心里有了决定,便往办公室去,在营销楼三楼和四楼交叉的楼道里碰到韩婧对唐静冷言相向。
韩婧嘴里衔着根女士烟,把唐静菲堵在墙角。看上去就像学生时代,不良|少女强迫乖乖女做一些她不情愿做的事情一样。
毕然见这架势上前维护起唐静菲来,“韩婧,你干嘛呢?”
谁知,唐静菲一看到毕然,就跑开了。
毕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瞪了韩婧一眼,“韩婧,小唐跟我不一样。请你和她说话的态度好一点,语气温柔一点。虽然我也明白你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坏心,但是你这态度总是让人不爽。明明是一副好心,非要搞得像职场暴力一样。”
韩婧往毕然脸上吐了一口烟,“小鬼,你很懂我?”
毕然嫌弃地后退两步,不想跟她扯,“我不懂你,我也不想懂,我回办公室了。”
“等等”,韩婧沉吟片刻,盯着她道,“小鬼,别让薛榅出国。”
“你怎么知道?”毕然震惊了,她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还没和任何人说过谈话内容。“你是在老板办公室装了窃听器吗?”
韩婧轻蔑一笑,“他走了,你也快了。”
这话毕然就不爱听,当即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他是出国,又不是出轨。”
韩婧掐了烟,道:“你好自为之。”
毕然也不理会她,转身往三楼走。韩婧在她身后又道了一句,“小鬼,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要你管。”毕然没回头,懒懒地回。韩婧每回讲话都说半句留半句,爱故弄玄虚,又爱打哑谜,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毕然对她这种以高姿态自居的说教行为很不耻。
明明是个太妹,非要装什么高人。
啊呸。
*
回到办公室,毕然站在余曼的工位上,嬉皮笑脸。余曼一见这架势便了然于胸,她把毕然叫到了会议室,“需要答疑吗?”
“需要的”,毕然点点头,老实道,“余曼姐,你知道公司打算外派薛总去伦敦的事情吗?”
“知道啊”,余曼笑笑,“薛总在伦敦待过三年,清楚当地的市场规则,而且他对全球化妆品行业市场现状有着清晰的判断和独特的见解,确实是此次项目总负责人的最佳人选。”
“那你知道薛总他想去吗?”
“不清楚”,余曼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薛总自有他的考量。我们做下属的,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哪干涉得了领导的想法?”
“不过对薛总而言,如果他接受了这次公司的安排,回来可能就不是我们的薛总了。”
“什么意思?”
“薛总是国内化妆品行业领域专家,本来就已经在这个行业内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甚至是个人影响力。如果再经历过完整的海外项目开发经验,你想想看呢?公司肯定是有更上层的人事安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