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及时转移了话题,问林清执:“这位小伙子算什么?”
林清执刚要说不算,赵云今按住他:“爷爷,帮他算算爱情,什么家庭啊,子女啊,几岁结婚,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算算吧,如果难算,我可以加钱的。”
“别胡闹了。”林清执哭笑不得,“这么多老人家哪算得过来?”
“那你挑一个。”
林清执沉思了下:“事业吧。”
老头像刚才一样要了生辰,拿树枝代笔在脚下的泥地上划了几下。他看看林清执,又看看那些数字,忽然用脚把写出的笔画全都抹掉,小树枝朝地上一扔:“这命我算不了。”
他把收来的一百块钱还给赵云今:“你们请回吧。”
赵云今愣了:“为什么?”
油灯街也有一些二流子算命先生出来摆摊,江易时常从摊前经过,久了也懂一些规矩。
人都爱听好话,算命就为了图个吉利,想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大富大贵。正经的算命先生不会直说“你要有大麻烦了”之类的话,因为遇到不信的一笑了之,或者骂几句骗子就过了。遇到信的肯定会一直追问,被人追问了不好不答,毕竟是花了钱的主顾,但也不好答,万一答出来了有些人一定吓得屁滚尿流寻求解决之法,不给像是害人一样,给了相当于泄露天机,一不留神就是为人改命了,后果实在不好承受,所以一般有本事的先生遇到这种事都会退回钱款,请他另寻高明。
江易瞥他神色,知道他给林清执算的命一定有问题,他和林清执一样不信这些,虽然刚刚老头推出他前半生多舛有那么几分贴合,但算命本来就是一个相人相面的活儿,看他浑身衣着随便猜猜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因此做不得数。
可赵云今却很较真,追问:“爷爷,话别说一半,他命到底怎么样,是好是坏,您总得给个答案啊。”
林清执的手机这时响了,他走去一边接电话,老头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凶险病弱,家族缘薄,他这命到哪看都算不上好。”
赵云今蹙眉:“我哥不管家境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能力也很强,年纪轻轻大有作为,未来前途更是一片光明,命怎么会不好?”
老头摆摆手,避而不答:“回吧回吧,这里风吹得太冷,我也要收摊了。”
林清执挂了电话回来,拉住还想追问的赵云今:“十二点了,你该回家睡觉了,明早还要上学呢。”
他将老头还回来的钱又递还回去:“这钱您收着,算了两个人的也不能白叫您辛苦,今晚谢谢了,早点回家歇着吧。”
赵云今:“可是……”
“可是什么?”林清执满不在乎,“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也说了我命好,那还纠结什么?”
赵云今闷闷地用鞋尖搓着脚下的泥,总是不够安心:“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贺丰宝,沈佳燕的案子有进展了,让阿易送你回家吧,我要回局里一趟。”
“又加班……”她小声嘟囔,“你住警局得了。”
三人站在路边拦夜间的出租,身后的老头忽然叫了一声:“小伙子,你是做什么的?”
林清执笑笑:“我是警察。”
老头手里还攥着那张一百块钱,他目光十分复杂,想了想,凝重地开口:“你这一年要想保命,最好别去西边。”
☆、063
林清执回到警局, 贺丰宝递来一份资料:“终于查到一点有用的东西,看这个,万家馨和沈佳燕两个毫无关联的人, 在出事前一个礼拜都曾去过莲华医院,并且在那做了全套体检。”
贺丰宝冲了两杯速溶咖啡:“莲华是私人医院, 按常理说, 一般学校或用人单位组织体检都会组织去公立三甲医院做, 很少会安排私立医院。我问过万家馨的父母,他们说那次体检并不是学校组织的,只是社区提供的免费体检券, 说是医院正在为扩大影响力做宣传, 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的。”
“医院做宣传提供免费体检?”
“问题就在这。”贺丰宝将咖啡递过去,杯子里热气氤氲,“莲华并不是新医院, 在西河也算有名,需要做宣传吗?就算要做也不该以这种方式, 我能理解在广告牌或公交车的车身上贴广告, 一般不孕不育医院都这么干,但发放免费体检券这种事也太离谱了, 完全会影响到医院原有的秩序。”
“我找街道办的人问过,免费体检券被当做居民福利, 光是一个街道下就发了七八个社区,哪怕其中有人不去, 医院每天的免费体检量也足以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用这种方式来做宣传, 莲华医院是想倒闭吗?”
林清执沉思片刻,问:“沈佳燕呢?”
“从医院处理完伤口后一个人回家了,她现在对警方十分抵触, 不接电话,我打算天亮后去趟她家。”
“我跟你一起去。”林清执喝了口咖啡,“如果真跟莲华医院有关,那这背后的牵扯可能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大。油灯街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这几天我带人一户户去走访了,并没有登记在册的人员失踪或死亡。”
林清执蹙眉,贺丰宝指指审讯室:“但在调查过程中有重要发现。”
林清执走到玻璃前,看见角落里蹲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这人是从油灯街带回来的。”贺丰宝说,“警察发现时,他正鬼鬼祟祟在一座烂尾楼旁的臭水沟里捡吃的,一边捡嘴里还一边嘟囔,说什么以后再也没人跟他抢地盘了,他们觉得形迹可疑就带回来了,现在正在问,但是这人智力好像有些问题。”
警员提着肯德基的外卖进了房间,流浪汉从进来起就缄默不语,瑟瑟缩缩躲在角落发抖,直到闻见炸鸡的香味,直勾勾的眼珠子才焕然发出生机。他站起来朝那袋食物扑过去,两个警员上前按住他,指着桌前的椅子:“坐下,你坐下我才给你吃。”
流浪汉的眼珠子放光,循着警员手指的方向坐在了椅子上。
警员掏出食物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问,你答,答对了才有吃的。”
那警员刚毕业不久,还有些孩子心性,捏起块炸鸡放在自己嘴边:“要是隐瞒不说,我就自己吃了,啊——”
流浪汉连忙摆手,惊慌地摇头:“不要吃不要吃——”
“你之前说没人跟你抢地盘,这话是什么意思?”
流浪汉像小学生一样端正地坐着:“我占了一个好楼,他们就打我,把我赶出去自己睡,不过他们现在再也不能跟我抢了。”
“他们是谁?”
流浪汉支吾着说不出来,警员指指自己,问:“是和我一样的人吗?”
他摇头,警员:“和你一样?”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点点头,警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他们为什么不能跟你抢了?”
“他们没了。”流浪汉露出一个恶毒的笑,黄渍渍的牙咧在外面,“被关在笼子里了。”
……
根据流浪汉断断续续小孩画图一样的描述,警方大致还原了那天夜里的经过。
暂居在烂尾楼附近的流浪汉大概在二十个左右,白天出去捡吃的,晚上躲在楼里睡觉。
他只是流浪大军中的一员,因为身材矮小总是被其他人欺负,哪怕睡了好楼也会赶到其他地方去。
那晚他被几个新来流浪汉打了一顿,抢了栖身之地,只得卷着破棉被去到一边的小房子睡觉。睡到半夜被尿意憋醒,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见路边停了四辆面包车,原本平静的楼里传来撕扯的动静。
他不敢回去,于是趴在草丛里偷看,只见七八个黑衣人把流浪汉全都赶了出来,一个一个弄晕了后绑起来像摞牲口一样丢进了车里。
林清执打断正在说话的人:“这人说话可靠吗?七八个人是怎么制服二十多个流浪汉的?”
警员:“按照他的说话,那些人手里拿着几根黑色的管子,我猜是枪。”
林清执听到“枪”字,蹙起了眉。
警员接着说:“他后面提到,黑衣人绑到一半的时候,前面巷子来了几个穿成我们这样的人,他语言能力差,我和小丁分析了一下,他指的应该就是穿着正常的普通人,年龄不大有男有女,黑衣人拿管子指着,那些人就一动不敢动,被他们一起弄晕绑上车了。”
“时间呢?他还记得吗?”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趴在草丛里不敢动,抬头可以看见天上的满月,韩小禾他们失踪那天正好是农历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目前基本可以断定他的话是真的,而后来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学生们,他们因为看到了犯人手里的枪和犯案现场,被一起带走了。”
案件的过程和江易推测得差不多,是因为学生目击了犯罪现场才被带走,但却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震撼。
如果流浪汉的话属实,一次绑走近三十人,又涉及到枪支,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大案,需要上报成立专案组了。
贺丰宝:“他对车子还有没有什么印象?”
警员指指脑袋:“他这里有点问题,能说出这些已经不容易了,车子的颜色和车牌他都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他记得,那四辆车子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