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按地址到了辰嵩的大楼,并没人出来迎接,他跟前台说了要找霍先生,对方只是让他去顶楼宴会厅等着。
霍璋刚回西河,晚上在顶层宴请了许多商界好友社会名流,双喜是知道这事的,一听屁颠屁颠乘电梯上去了,可等他到了,发现宴会厅还没布置好。
“那边的,来搬桌子。”
宴会厅人来人往的干活,看见窗边闲站着俩人,招呼他们帮忙。
双喜理了理衣领,想分辩自己不是什么小喽啰,是三太亲自打电话给霍璋,指名道姓派他来帮忙的,搬桌子这种事不大适合他,但是他看了眼招呼他的人,五大三粗面相不善,看起来不大好惹。
他瞄江易,江易也在端详那人。
“又不是来做苦力的,咱要动手三太面子往哪搁啊。”双喜鬼精鬼精,自己不敢得罪人,怂恿江易上。他比谁都了解江易的脾性,他一身反骨,最烦被人呼来喝去,不喜欢的事绝不会做。
江易却摸索裤兜,掏出盒烟递了根过去,男人叼在嘴里唔了声:“没火。”
江易给他点烟,姿态放得低。
男人见他这么会来事,歪头凑到打火机上,他靠着窗台吐了口烟圈,自我介绍:“孙玉斗。你们三房来的?我好像听人提了一嘴,什么易是吧?看模样比我小,你可以喊我声哥。”
“孙哥。”江易说,“我叫阿易。”
孙玉斗蹙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江易漫不经心:“都说我鼻子像梁朝伟。”
孙玉斗眯着眼看了会儿:“是有点像,怪不得眼熟。《无间道》那电影我看了好些遍,梁朝伟年轻的时候还挺帅。”
孙玉斗架势十足,指使别人清扫布置,自己却乐得清闲,经过他一通指挥,很久没用的宴会厅已经隐约能看出热闹的模样了。江易跟他在窗边聊了会儿,抽完了几根烟也去帮忙抬沙发。双喜傻眼了,自己干站着像个傻子,只能跟着过去了。
天色擦黑,宴会厅布置完了。
宴会七点开,无关人等被要求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孙玉斗念着下午江易敬过来的几根烟,吩咐人把他俩带到了员工房,屋子不大,白天干活的工人在里面围坐着打牌喝茶,桌上不知谁订的盒饭,青椒肉丝配西红柿炒蛋,满满一保温箱,饿了就吃,全当员工餐。
双喜心想这身西装不能白买,霍璋的面没见着,晚宴也没资格参加,窝在员工间吃盒饭实在不像样,他嘟囔:“阿易,要不咱去找个人问问吧,总得见一见霍璋啊。”
“等着,该见的总能见到。”江易在吃自己那份盒饭,问他,“你吃不吃?”
双喜:“不吃,那厅里边有龙虾刺身,谁吃这个呀?你也少吃点吧。”
江易拿过他那份,把里面的肉丝和鸡蛋捡了吃,他重荤腥,青椒西红柿碰都不碰。
等他两盒饭快吃完,员工间的门从外面开了,进来一个微胖男人。
“今天工作量不小,各位辛苦了,这是孙哥封的红包。”
男人挨个红包发下去,江易伸手接。
男人眼睛下瞄,格外注意到江易的手。
跟别的工人做粗活的手不同,那是只白瘦干净的手掌,手指格外修长,可食指和中指的间侧却长着层茧,正好在灯光的间角被他瞄到。
他抬头,撞见张记忆深刻的脸。
江易点头示意:“好久不见。”
*
“孙哥是霍先生的小舅舅,虽然不会看文书合同,但对布置场地这些杂事挺在行。”何通边带着他们往宴会厅走边介绍,“说是舅甥,也就比霍先生大十岁,二太去得早,霍先生身边就这一个亲人了。”
双喜心有余悸:“还好刚才没怼他,阿易你真行,随便抱了只大腿,就抱到个最壮的。”
何通瞥他,双喜问:“那你干嘛的?”
何通:“我给霍先生开车。”
双喜哦了声:“听起来工资不太高。”
何通:“……你工资高?”
“还不知道呢。”双喜得意,“但肯定比你高,司机有啥前途啊?换我就坐办公室,搞个白领当当。”
何通打量他身上阿毛尼的假标,看着看着就笑了:“就你?知道办公软件怎么用?知道Excel怎么开?知道辰嵩干嘛的吗你?”
双喜不以为耻,反而求知欲旺盛地问:“干嘛的?”
何通懒得理他。
宴会厅大门紧闭,两侧站着接待的门童。
何通推开门的一瞬间,双喜失声叫了个“妈呀”。
下午离开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晚上灯光一照,那奢靡、华贵气儿就出来了。
宴会厅占地六百平,三面落地玻璃,夜色落下来时,外面的世界灯火璀璨,屋内也不遑多让,十几盏水晶吊灯照的室内金碧辉煌,身着礼服的男女来来往往,觥筹交错,晚餐摆盘精致可口,大提琴的声宛转悠扬,双喜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场景。
门童为难地指着江易身上的T恤,何通说:“不要紧,见过霍先生就出来。”
双喜知道在里面待不了多久,进去就想撒欢,但头脑中那弦还绷着,时刻告诫自己不能给三太丢脸,务必吃得端庄优雅,只敢托着小盘游走在食物间,拿着小叉小口小口朝嘴里填。
何通:“霍先生还没来,吃点东西等等吧。对不住啊,好几年没见了,刚才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江易:“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认不出也没什么。”
何通打量他,四年前那个雨夜曾在他脑海中刻下了浓重的一抹。
原本觉得自己忘了,可当江易站在面前时,那夜的风雨声,泥土腥还有悚人的一幕幕情状又翻天卷地袭入脑海。
江易变得不大,只是那年乍看的青涩已经在过往的岁月里褪干净了,镀上了一层更厚的疏离和冷漠。
他目光是淡的,眼底是冷的。
何通极少看见这样平静的眼,更别说从一个年轻人身上看见。
宴会的大提琴声停了,人群最前方熙熙攘攘的地方,走来一个红裙女人。
双喜正在吃蛋糕,冷不防全场寂静。
他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瞅了一眼,就一眼,手里的蛋糕送错了地方戳进了鼻孔。
忽然间,何通直觉江易的眼神变了,淡漠消减,坚冰揉碎,有火焰燃烧。
再怎么冷淡也不过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嘲讽地笑:“别痴心妄想了,那是赵云今。”
那眼神梏死了,凝结了,犹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灼烤,痛苦又热烈,短暂却永恒,丝毫不掩其中欲.望。
“这里多少男人?跟你一样心思的不敢说全部,也十之八.九。”
“可也只敢心里想,把你那眼珠子收收吧,当心让别人瞧见了。”何通好心提醒,“赵云今是大哥的女人,就你,也只配给她擦个鞋。”
☆、003
裙子很普通,挂在商场的任何角落都不会叫人痴迷,顶多一眼望去知道它是红色,再多,也只是知道它是条红色礼服裙。
美人从不靠衣裳修琢,而是给予衣裳以皮骨与魂魄。
可这道理不是人人都懂。
旁边的女人问男伴:“你看她那裙子,是什么牌子啊?”
男伴答不出来,双喜眼珠子直愣愣的,一时不知道放哪,呆了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擦掉鼻子上的奶油。
有人走来握手,赵云今笑了,她唇软,口红颜色热烈,可勾唇带着几分凉薄。
她伸出手却不交握,而是指尖纤纤向下,在那老男人掌心点了点,男人下意识回握,她却蜻蜓点水般触过即抽,转身端起桌上的高脚杯。
赵云今脖颈皙白,喝酒时微仰如长颈天鹅,海藻般的长发蓬松似浪。她轻轻抿了一口,新画的口红在水晶杯沿留下个浅红的印。老男人被她点了掌心,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心,明明碰的是手,身体竟一阵酥麻。
赵云今杯中红酒还剩些许,她倾了倾,酒在杯底晃,男人却不碰杯。
他从赵云今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虽然是喝过的,但能有幸从赵小姐手里接来,依然别有风味。”
这话有深意。
身旁的女人眼珠子红了,目光从裙子挪到赵云今那媚态横生的脸,咒骂:“狐狸精。”
大提琴声骤然停了,场内悄悄,那声“狐狸精”和何通那句话一下成为全场最瞩目的声音源。
“别痴心妄想了,赵云今是大哥的女人,就你,也只配给她擦个鞋。”
赵云今笑得更放肆了,眼是桃花眼,眉是弦月眉,眸间荡漾的不是澄澈眼波,是滚烫的火山熔岩。
江易与她对视,每每有种错觉,赵云今的眼睛像极了香溪的傍晚,一样的摄人心魄,一样的深邃危险。
赵云今慵懒地靠上沙发,一腿着地,一腿搭上,丝绒长裙从底边开叉,蜿蜒向上展出纤细修长的小腿骨,而裹覆在外的皮肉更细腻漂亮。
那句“狐狸精”真真切切落进了她的耳朵,可她没打算追究,也无意回嘴,而是身体力行给那女人示范,哪怕是狐狸精,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下等劳身,中等劳相,上等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