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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失格 (星河蜉蝣)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虽然没醉,但多少受到些酒精的影响,把平时不会说的话脱口而出。
  最重要的是——他以为赵云今喝醉了。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那一刹那,女孩眼里朦胧的醉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彻的狡黠。
  “我有没有心很难说。”赵云今弯唇,笑里仿佛有妩媚花香,“但你醋意满满的样子,我总算见到了。”
  寂静的夜里,江易没有出声,他就着压住她的姿势不动,只是身体微微僵硬,半眯的眼睛里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是装得很无所谓吗?不是不在乎我心里有林清执吗?”少女的指尖在他胸口蜿蜒挑.逗,像只不知死活的小蛇,“不是哪怕看我待在林清执身边,也能面不改色吗?”
  她笑得生怕惹不起江易的怒气似的:“阿易,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还想听。”
  少年沉默了很久,一把攥住胸口那根手指:“找死。”
  女孩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她手臂弯弯,揽住少年的颈将他压下来:“阿易,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
  少年人的情.爱哪有什么定性,今日为你伤心落泪,明日也能为他喜笑颜开。
  对他的爱究竟是哪一刻来的,赵云今也说不很清,她只知道他是江易,而江易承受得住她的激情、她的冷冽、她的一切,他能给她所有的情绪以反馈,无论是好是坏,是嘲讽她几句又或是一个霸道的吻印上去,只要她需要时,他总在。
  赵云今被少年的体温烫热了,呼吸也变得轻缓起来。她握住他的手,摩挲他指尖的茧痕,带它落在自己身体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那一刻,江易的呼吸几乎停滞,身上蒙发出细汗。
  骄纵的大小姐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双手死死揽住她英俊的痞子,热烈而烂漫地吻向他。
  漫长的一吻过后,唇分。
  她用温软的唇去磨他鼻尖,感受他呼吸时喷洒出的烟草味落在脸颊,用一种近乎找死的甜腻语调在他耳边呢喃道:“干.我。”
  

  ☆、082

  
  月色央央, 万物滚烫。
  林清执当年在院墙边随手洒下的花种,现在已生得葱郁繁茂。夏初炎热,蔷薇凋零了大半, 剩几朵残花纤弱地缀在爬墙的藤蔓上,晚风一拂, 那被男人照料了多年的花连着茎叶都在微微晃荡。
  赵云今正如一尾浮在浪尖上的小舟, 被江易操纵着。风雨袭来, 水花翻涌,开始尚能摇动舵桨迎击海浪,但时间一长, 她就麻痹得动弹不得, 只能任凭浪花将她一次又一次腾到风口上。
  可那是她挑起的火苗,无论怎样的颠簸,她都得受着。她要逃离, 只能寄望于江易善心大发,可他从来不是什么好善与的角色, 他将她丢在漩涡的中心, 看她身不由己,看她眸光迷离。
  关了灯的房间昏暗, 她看不清江易的神情,但她能感受到他此时灵魂深处正汹涌的波涛。
  “阿易……”少女藕色的臂纠缠住少年的脖颈, 尝试讨好,“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喜欢就该对我好点。”
  可她完全没意识到, 自己每用那甜腻的语气多说上一句, 都只会让江易这簇火苗烧得更高。
  她在自寻死路。
  少年吻住她,将她最后一丝声音堵回去,他用唇轻轻研磨她的耳垂:“赵云今。”
  他嗓音嘶哑得厉害:“既然敢招惹我, 就该有点骨气,今晚被.操.死了也别告饶。”
  ……
  夜长梦浅,赵云今又梦见了那年开满蔷薇花的孤儿院。
  男孩拎着小桶静静站在花下,桶里装着他为她捉来的青蛙,小云今开心地朝他跑去。
  “云云。”他望着她,冷淡的脸上罕见绽出了笑意,“我还是找到你了。”
  ……
  夜半,赵云今想要翻身,却被身后的江易搂得死死的,她瘫软得一动不能动,感觉他在轻轻吻她鬓边的头发。
  “云云。”少年在他耳边亲昵地叫,“记住酒量多少了吗?”
  赵云今满脑子只剩他嘴里呢喃的“云云”二字和他炙热的身体。
  ——他叫她云云。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她云今,云云这个名字除了江易,她只在梦里那男孩的嘴里听到过。
  “跟别人喝酒时记好了。”江易舔她耳朵,温柔得几乎不像他了,“是五瓶。”
  *
  一整个夏天,赵云今都和江易待在一起,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人恨不得分分秒秒黏在对方身上,连家也不回。
  白天江易外出,用一切他能找到的法子赚钱,夜里回到油灯街的小屋,一闹半晚,到那夜深人静时和深彻的月色一起入睡。每当战鼓平息,赵云今凝视着江易桀骜的面孔,总觉得他和刚刚野兽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样温柔的江易是她从没见过的,他会吻去她的汗渍,会半夜骑车几公里只为给她买一碗热粥,会陪她看上一整晚的月亮,会去完成她一切不合理甚至无理取闹的要求,会在她面前乖得像只摇尾巴的狼狗。
  赵云今春天洒在楼下的一把蔷薇种,在夏天时抽出了芽,细细的藤蔓缠住了楼下老人家的晾衣绳,一个劲朝上蹿爬。
  六月,赵云今在江易的桌上发现了早前双喜送来的黒药,瓶子还未开封,她问江易,他将来历和用处如实说了,赵云今把它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江易明白她的意思——她不需要江易做这种事赚钱养她。
  七月,赵云今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填报志愿她一个人完成的,江易没过问。她是在油灯街收到的快件,那时江易正在屋里学煮汤,她将通知书递过来,他淡淡看瞥了眼,没有发表意见。赵云今分数很高,足以去首都上顶尖的大学,但最终却把学校选在了松川。
  “不是为了你。”赵云今坐在窗台上,一腿搭着,伸出雪白的脚趾逗弄江易养的盆栽。
  “松川的山很美,水很美,城市也很漂亮,我喜欢松川的夜景,比西河繁华。”
  江易假装信了,神色平静,只不过没压住心里的快意,手下不当心,往锅里多放了三勺盐。
  八月,西河的温度快要把人热化了。老棍儿在这样难熬的天气里旧疾复发,曾经声名赫赫的西河赌神生命走到了尽头,他一生传奇无数,三十岁靠一手出神入化的千术发家,名利双收,四十岁在公海叫人砍腿剁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活到六十岁,除了兰子窑一间小土房和一辆破三轮外,什么都没有。好在去年收了江易做徒弟,不然人到暮年还无人送终,才是可怜可悲。
  老棍儿咽气那天脸上满是安详,看着江易的眼里也没了平日老态的污浊,变得澄澈了许多:“我被人搞成残废那年,老婆被活活气死,一双儿女也被亲戚带去外地避难,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真没想到最后还能有人给我送终。”
  “阿易。”他问,“你不是总问我公海上那最后一局是怎么出的千吗?”
  他人已迟暮,笑起来都有几分困难,却还勉强着抬起手招呼他:“来……你来……”
  江易附耳贴近,老棍儿几句话说完,撒手断了气儿。
  他的后事是江易操持的,葬礼、墓地、花圈,都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也算是对得起当初的承诺了。
  九月,赵云今开学,江易送她去松川,他出发回西河前的夜里两人在校外的小旅馆待上一整晚。
  事后,女孩靠在床头学他抽烟,她身上存着很玄妙的气质,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她一举一动优雅得几乎像个公主,没人可以从她身上挑出缺点,在逼仄肮脏的小旅馆的床上,她懒散躺着,又低糜俗艳,仿佛任谁都可以摆弄的破布娃娃。
  她看似和环境完美地相容了,但江易知道,那只是假象。
  赵云今生来就该享受最好的,她无所谓,不去要,不代表别人不想将美好的东西捧来送她。
  江易想换套房子,小一点没关系,但绝不能继续住在油灯街这样三教九流齐聚、成日被警察扫荡的地方了。殡仪馆和建筑工地这些地方来钱还是太慢,他想过用老棍儿那学来的千术去赌上几次,但那年香溪发大水时他对老棍儿的承诺还在耳畔,同时响起的还有老棍儿在世时对他说的话。
  ——“这丫头心性不低,不是能让你去赚这种脏钱的主儿,你可得想仔细了。”
  江易最终没去赌,他辞掉殡仪馆的工作,回了于水生身边。
  于水生新开的赌场需要人坐镇,这人要有经验、要狠,要精通赌技,要豁得出命去、镇得住场子。没人比江易更适合,于水生心里门儿清,因此当江易站在面前和他还价时,他没有直接拒绝。
  手下的人都说江易是九爷养的一条好狗,九爷这些年那样对他,但他依然忠心。
  其实难怪别人背后议论江易,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在他。于水生手底下之所以能掌着这么多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对人大方,也护短,忠心跟着他混的人能得着不少好处,可偏偏江易是个例外。
  算起来,他跟九爷的时间比谁都长,办事牢靠,可九爷却偏像和他有仇似的,尽给他看脸色。九爷都不待见的人,手下那群拜高踩低的东西更不会拿他当回事,经常私下里调侃,说江易是不是上辈子挖了九爷家祖坟这辈子才这么招他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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