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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 (休屠城)


  少女从椅上跳下来,活活泼泼的朝着春天走来:“我叫绿珠。”
  春天见她生的花容月貌,肤如凝脂,又一团和气,十分可爱,心生好感,微笑道:“我是春天。”
  原来是安万金膝下的小女儿,竟然和春天同年所生,生日在冬天,比春天还略小了半载。
  绿珠巧笑嫣然的捉起春天的手:“爹爹回来说请了几名客人来家里玩耍,还说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女郎,生的比我还美,我不服气,特来瞧一瞧。”
  她亲昵又娇俏:“这下见了春天姐姐,我可服气了。”
  春天睇眄流光,“绿珠妹妹说这话,我可不服气,替妹妹抱不平。”
  绿珠噗嗤一笑:“我这是真心话。”
  春天是好相处的性子,绿珠又活泼爱闹,两人年岁一般,颇有话可说。绿珠说起家中生活,伊吾城内的玩闹之处,又问春天来去,春天隐去详情,大略说了说和李渭一路行径见闻,惹得绿珠赞叹:“姐姐好厉害,李渭对姐姐真好。”又想了想,侧首道:“李渭对爹爹也很好。”
  “你也认识李渭么?”春天问。
  婢女们送来一副银制的叶子牌,绿珠和春天偕同众婢女,坐在小杌子上铺牌局,绿珠随口道:“嗯,有一年他常随着我爹爹出门去,以前也常来我家,后来倒不太见。”
  玩过几轮博戏,春天听见窗外隐约飘来丝竹之乐,趋步到楼阁前,见园子里陆续挂起五彩花灯,绿珠也凑到阁子前,看着底下来往的仆从:“宴席要开始了。”
  很快就有小仆请春天和绿珠一并去前楼,绿珠拉着春天的手:“前楼是爹爹专门待客用的,走,我们也去吃东西。”
  前楼比迎香楼更为豪奢,满目金碧耀眼夺目,椒室内摆了食案酒具,俱是些珍馐佳酿,李渭和王涪、安万金不知从何处来,见绿珠领着春天在一侧看仆从端杯递盏,李渭朝着绿珠笑:“你们两人坐在何处”
  因是女眷,楼上特意设了雅室,请家里的伎乐专给两位女郎杂耍取乐,绿珠头一扭,噘嘴不理李渭,拉着春天上楼:“走,我们去楼上玩。”
  春天和绿珠两人席地而坐,吃着东西看伎人演傀儡戏,听见楼下管弦笙箫喧闹,在回廊一瞧,楼下舞伎穿着艳丽,扭着妙曼轻盈的腰肢跳着胡旋舞。
  金叵罗里盛着玉酿葡萄酒,几名衣着艳丽的婢女花枝招展围绕在宾主身边殷勤劝酒。
  “每次都是这套把戏,好无聊。”绿珠嘟嘴,“爹爹老喜欢看这些舞伎们跳舞。”
  “胡旋舞很受欢迎。”春天道,“长安城的男女老少都喜欢看,回雪飘摇,千旋万转不知疲倦。”
  “可是,这也未免穿的太少了吧。”绿珠指着舞伎身上那遮盖不住肌肤的绡纱,“但他们都笑嘻嘻的,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春天沉默半晌,神情也略有点不高兴:“不管他们。”
  两人躲在楼上看了会舞伎跳舞,又回去吃了些东西,点了两出杂耍戏,绿珠把吃食扔下,拉春天起来:“这几日佛诞,夜里各处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外头的杂耍还会吐火,耍狮子放炮仗,趁着这会他们在外高兴,我们也出去高兴高兴。”
  两人偷偷溜下楼,春天拎着裙子、随着绿珠悄悄踮步过真珠帘,略一抬眼,见李渭倚在食案后,半支起腿,一手撑额,一手捏着银箸敲打着食案上的玉碟,随着舞伎的动作敲打着节拍,眉眼间俱是舒畅之意,身旁一位极尽媚态的婢女,素手芊芊举着水晶杯,笑意盈盈的将酒杯递至他唇边。
  她兀然顿住脚步,绿珠见她停住不动,一探头,也见李渭那模样,半恼半叹:“这些个婢女真不要脸,看见喜欢的宾客就贴在人家身上,若是遇上不那么中意的,坐的跟个木头似的。”
  春天蹙起眉尖,轻哼一声,拉着绿珠悄悄出去,绿珠朝着春天挤挤眼:“李渭还是很好的,我二姐未出嫁前,还偷偷喜欢他。”
  “是么...”两人往楼外走去,春天问,“那他喜欢你二姐么?”
  “他要是喜欢就好啦,那我爹就不愁啦。”绿珠遗憾道,“他很早就成亲了,和家中娘子感情很好,我二姐没有法子,最后嫁到高昌去啦。”
  春天放缓脚步,咬了咬柔软唇壁:“对,他很早就成亲了。”
  两人溜着出门去玩耍了半日,看了沿路的杂耍百戏,驯兽斗鸡,月上中天,绿珠见春天神色似乎有些游荡,又看天色不早,拉拉春天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回到迎香楼,楼里仍是静悄悄的,春天问婢女:“前楼的那两位客人回来了吗?”
  “回女郎,前楼灯火未歇,尊客们还未回来。”婢女回道。
  春天脚尖蹭着地上的柔软的氍毹,暗自骂了声:“混蛋。”
  屋子墙壁都涂了香料,香炉就搁在榻边,屋子里暖烘烘香馥馥的,春天索性挥退了婢女们,在罗汉床歇下,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扯了罗袜,赤着一双天足去了温泉。
  再从水池中出来,正穿衣的空档,听见外头窸窸窣窣、乒乒乓乓的声响,春天去寻声音来源,迂回曲折推开一扇山屏,原来是一个小胡奴搀扶着李渭回来了,正把李渭送入榻上。
  原来两人的卧房有相通的回廊,只用一扇闪屏隔开。
  她见李渭浑身酒气,却面色镇定,抚着额头蹙眉,睁开一双墨瞳,瞳仁雪亮,目光却含糊没有方向,见她来,只黑沉沉的盯着她看。
  春天心头恼怒,轻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她在罗汉床上又出神半晌,终究是心头难耐,又爬起来,去寻李渭。闻见屋内酒气冲天,李渭支腿倚在坐榻上,双颊泛出一丝红,探手去捞案几上的茶壶。
  他勾了几次,堪堪擒了茶壶,再眯眼去拿茶杯,那白玉茶杯去屡次从手间错过,索性弃杯,将茶壶嘴儿往面靥上一倒,嘴里沾了湿意,解了渴,将茶壶往案几上一搁,那茶壶搁的失去了准头,叮叮咚咚滚落在地上,李渭也两耳不闻,只倚身在榻上闭目休息,
  春天见满地狼藉,蹙眉,又摇摇头,将茶壶拾起,倒入茶水,仍搁在案几上。
  她见李渭闭着眼假寐,一手支在矮榻撑着头颅,单腿支起,只觉姿势散漫,带着几分慵懒之意。
  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她指尖触触他的衫袖,戳戳:“李渭,你睡着吗。”
  “别在榻上,回床上睡去吧。”
  男人闭眼,没有回应。
  春天见他毫无反应,吁了口气,想走,又挪不开步伐,这几日有王涪在,他便不经常在自己身边,目光从他的眉眼,流连到鼻、唇、再到他修长的手、腿。
  春天捏捏自己的手心,只觉自己心跳如擂,口干舌燥。
  刚才在酒席上,他含笑看着舞伎,银箸敲打碗碟的那个画面,和那名倚在他胸前的劝酒婢女,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的浮现。
  原来他也有这样风姿散漫的时候,但...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失落感。
  鬼使神差,春天俯下身体,心头如小鹿乱撞,颤抖的指尖轻轻触上他的脸颊,小声嘟囔:“李渭。”
  “李渭...”是无声的呢喃。
  酒醉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不落睫的盯着她,双眸清亮如星子,内里却好似有火焰在炙烧。
  李渭只当自己在梦中,腾云驾雾身体飘荡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娇艳的面靥,湿润润的红唇,黑白分明的眼,青绸般的青丝泻在肩头。
  他全身燥热难当,热气和酒气毒蛇似得游走在身体血脉里,耳里俱是轰隆隆的血流声,什么都听不真确,目光只攫取一张唇,鲜妍柔软,好似娇花。
  男人克制惯了,并不伸手去碰。
  飘来的幽香绵绵浸入身体,体内滚着遇水既迸溅的热油。
  春天见他睁眼醒来,正撞见自己那点旖旎心思,全身僵住,双耳红如血,脸颊红烫,忘记收回手指,呆愣愣的注视着他,声音绵软颤抖:“李渭,我...”
  他盯着她,自言自语,有些苦恼,风流轻笑:“是梦么...\"
  她一愣,心头一松,正要抽身退开,他忽然捉住了她的手:“别走。”
  指腹粗糙的大手攥住她的指节揉捏,她纤细的指在他掌心磨蹭,能感觉他粗硬手茧紧握她的轻微痒痛,他黑眸突然暗沉,耳边是他极低的呢喃:“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咽下满腔燥痛,声音突然粗嘎,又渴又热,眸里的光像蛛丝,把她像猎物一般裹住往里拖:“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李渭...”她只觉他嗓音古怪,然而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发颤的声音听在耳里,像是女子娇媚的撒娇。
  “嗯...\"他嗓音低哑的回应他,像砂砾磨过她的耳。
  春天的脸滚烫如火,唇上泛着水光,嗫嚅:“李渭...你松手呀...”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唇,而后身体从榻上挺起,居高临下贴近她,两指抬高她的下颌,沿着颌线轻轻抚弄她的面庞。
  他们挨的极近,近倒到她呼吸沉浸在他酣热的酒气,只觉自己也近要醉着。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渴的要死,将身体俯下,低下头,将干燥饥/渴的唇贴上去,落在她的唇上,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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