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些伤。
而唯有一人是站立在这猎猎风声中,岿然不动。
他衣衫单薄,原本乌黑的短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化为及腰的长发,脸颊一道血痕,令他原本就苍白清癯的面庞多添几分颜色。
叶霄此刻正怔怔地望着那个年轻男人,那目光满是陌生。
“叶霄,你怎么样?”晏子真扶着傅沉莲走过去时,便立即问道。
叶霄仿佛是方才回过神,他偏头看见晏子真扶着的傅沉莲,“你们把君上带回来了?”
他说着又去看晏子真身后的赢秋,见她浑身是血,身上脸上都是伤,“小夫人你怎么……”
“我没事。”赢秋勉强出声,可是她此刻头脑晕眩,她从来都没有承受过这样剧烈的疼痛,那张脸苍白得不像话,话音刚落,她就直接摔倒在地。
“上仙!”那狼妖立即上前去扶赢秋。
“夫人,你怎么了?”晏子真方才将傅沉莲放下来,靠在旁边的巨石上,回身连忙去看赢秋。
此刻的赢秋意识已经有些混沌。
但仍强撑着睁开眼,想说话却又脑子迟缓,嘴唇更是张不开。
也许是因为晏子真在扶着傅沉莲走出来时,就喂他吃了一颗丹药,此刻傅沉莲眼皮动了动,已经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晏子真给赢秋吃了一颗丹药。
“君上,你醒了?”叶霄抱着怀里的狐狸,看见傅沉莲睁开眼睛,就有些激动。
晏子真立即将赢秋扶过来,就靠在傅沉莲的身侧。
“君上,夫人她身体里……”他话说一半,小心地看了傅沉莲一眼,欲言又止。
谁也不知道,在那漩涡深处,傅沉莲和赢秋到底遇上了什么。
傅沉莲沉默地轻抚赢秋的侧脸,小心地替她擦去鬓边沾染的脏污。
“真是好久不见。”
忽然有一抹温润的男声传来,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循声而去,便落在了那被叶霄称作“哥哥”的叶寻身上。
他此刻正在看傅沉莲,唇畔还噙着几分笑意。
“你看看你,可真是狼狈得很。”
他尤似嘲笑一般。
也许是见傅沉莲眉心的那点朱砂红痕尚浅,他也没有兴致再同此刻的他多说些什么,他回身去看那被他用金线锁住的黑衣女人。
当他蹲下身,是那样轻柔地扶着她坐起身来,又抬手轻轻抚弄着她如缎的长发,那双眼睛里仍旧盛满缱绻柔色,“桑奴,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不要动我的弟弟。”
“你答应了我却又反悔,这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他的嗓音听起来仍旧柔和得不像话。
可是桑奴看着他时,却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
“桑奴,我对你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他周身毫不收敛的仙灵之气令他的手指在触碰到她的时候,就灼伤了她的肌肤,他说着这世间最温柔的话语,可此刻他的眉眼之间,除了那些浅薄的柔情之外,她却再也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她的影子。
这样强大的威压,足以令所有的妖怪都直不起腿弯,好像这种力量足以摧裂山河,翻转天地。
“你不是我哥,你到底是谁?”叶霄看着那个周身散着浅淡光芒的男人,似是不敢置信一般。
叶寻在听闻他这句话的时候,就偏头去看他。
“叶霄,从血缘上来说,我的确是你的哥哥,”
他弯着唇角,语气平静而悠闲,“你也该庆幸你是我的弟弟,否则你和他们一样,都该死在天道之下。”
“妖魔横行的人间终究是一团糟,”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傅沉莲一眼,“有些人偏要给你们这些妖魔生存之地,却连累人间众生,便连九重天众神也随之陨灭。”
傅沉莲此刻定定地看着他,心头好似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眉心的刺痛感连带着他此刻神识混沌,片刻后便又有些头脑晕眩。
也许是感觉到怀中人在攥他的衣袖,叶寻便垂眼去看怀里的女人,她那张艳丽的面容上竟少却了几分戾气,也许她是平生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而她的胸口已经破开一个血洞,一颗心脏早已经被碾碎在了他的手指间。
“叶寻,”她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
“你……”
她嘴唇颤抖,眼中竟有泪珠滑落下来,“你是真的爱我吗?”
曾经的桑奴无比确定,这个狞猫妖一定很爱她,因为他总是如此,明明生来便是一副病弱之躯,却还是甘愿为了她而抛却生死。
她从前是凡人,十四岁那年,她失手杀死了常年家暴母亲的父亲之后,自杀却没能真的死掉,反而被强渡成了魔。
这些事,都已经快被她遗忘了。
是他让她想起来的。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情爱,也从不相信情爱,可是在她那最为潦草狼狈的年岁里,她与无数同类厮杀争斗,好像连每天看到的天空都是红色的。
桑奴早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将她强渡成魔的,是一位修为比她要高出许多的魔修,渡她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手里再多一颗可用的棋子。
桑奴作为他的奴隶,已经为他出生入死好多年。
直到她那天,追着一个虎妖去了某座大山的深处。
浓浓月华铺散下来,清溪泛着粼粼银光,她将那虎妖踩进溪水里,提剑刺穿了他的腰腹,暗红的光从她指尖涌现,瞬间就将那虎妖的身体烧灼得只剩模糊血肉,还有一张还算完整的虎皮。
她将剑上的血在那已经渐红的溪水里随意濯洗了两下,回头时,却正见一个穿着浅色长衫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立在岸边。
那个捉萤的年轻男人提着一只麻绳编织的袋子,立在碎石之上,手指微松时,袋子里的那些细碎萤火全都争先恐后的流散出来。
月辉洒在他的身上,他是那样清瘦颀长的身躯,也有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容。
他的衣袍松散,衣袂微晃,笑容从来温润动人。
他站在那儿,像是分毫没有因为她血腥残忍的手段而被吓得面容失色,反倒仍旧气定神闲。
当桑奴用剑指着他时,他便后退两步,轻轻抬手,用指腹点了点她的剑尖。
他再抬眼看她,好似轻笑。
这个男人生来病弱,一身修为也并不高,好似他唯一出色的,也只有那张脸。
那天她却着了他的道,被他手中的金线缠着,绑去了这深山里的一间竹屋。
他手上的金线,是能锁住妖魔的仙物。
桑奴被他逼得化作了一团魔灵,却又未能逃离,反而被他锁在金线网里,就系在檐下的风铃上,充作了一团黯淡的火光。
桑奴没有想到的是,她被他一锁,就是一整年。
她被迫在那檐下,看完了一年内所有的的四季轮转。
后来在蝉声如沸的夏夜,她听见他忽然说,“是做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奴隶好,还是在我这儿每日听听这蝉鸣风声好?”
桑奴曾发誓,一旦她挣脱束缚,就要杀了他。
可是那夜,他忽然同她说话,她才发现他原来不是个哑巴,他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涧泉一般动听,可说的那些话却让她愣了神。
在远离了那些血腥杀伐后的这一年里,她好像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曾经作为一个凡人时曾看过的乡间明月,还有母亲的脸。
那天,她没有回应他。
可是第二天的清晨,推开房门出来的男人却将她放了出来,却又在她化作人形时用金线缠住了她的双手。
她原本面露凶相,方才要召出剑来杀了这个男人,却又在下一秒看见自己双手上锁着的金线时,神情呆滞。
男人弯唇,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鬓发,神情好像温柔得不像话。
“那日倒是没怎么看清你。”他忽然说了一句。
桑奴过了一段很怪异的日子,每天看着那个男人煮茶看书,有的时候还要强行被他带去廊前的棋盘前陪他下棋。
她此前对棋艺分明一窍不通,却在他的敲打下,不情不愿地学了些内容。
她不明白,自己身为魔修,究竟为什么要被一只狞猫这么折辱。
每日她都在暗自提醒自己,如果有朝一日得到逃脱这金线束缚的机会,她一定要他死无全尸。
可是日子慢慢地过去,她竟然有点开始习惯每天同他饮茶,下棋的生活。
直到那个风雪天,有一个少年披着厚厚的斗篷上门来。
她再次化作一团魔灵,被锁入了金线网里,就挂在那檐下的风铃上。
那少年方才走上阶梯,就连忙凑到炭火旁,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
“叶霄,你怎么过来了?这大雪封山,路怕是不好走。”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桑奴还见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你还知道这儿路不好走啊?我来看你都难……
你说咱家这条件本来就不好,你为什么不答应闻妖主,就到他们门下能怎么样嘛?现在妖族不都尽归他们管吗?有份工资领着不好吗?你还偏要躲到这山里来,不让他们找到。”那被唤作叶霄的少年嘟嘟囔囔地唠叨了一大段,末了还说,“你可是我兄长!我可还在上学呢!怎么还不知道为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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