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珩再三深呼吸,还是忍不住低骂了句,才把话接下去,“说是突发心梗死在纽约的医院。”
“沈立新也死了。”
沈立新是沈琅大哥。
沈琅缄默良久,才问:“怎么死的?”
“酒驾出了车祸。”沈立珩快急疯了,“别问他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沈家家大业大,人情凉薄,别说沈琅他们几个平辈之间暗潮汹涌,就连沈老爷子和自己孙子孙女都面和心不和。
老爷子和沈立新毫无预兆地相继去世,翌日美股开盘不久,消息传遍,公司股价暴跌。
沈家百年基业面临冰川危机。
突如其来的死亡变故带来的悲伤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神经百骸,对权力接任的欲望和不安就抢先一步驱使了言行。沈立珩烦躁地捏了捏鼻梁,才说:
“肖闻郁回国了。带着遗嘱。”他说,“算算时间该到机场了。”
“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人。他这次突然带着老爷子的遗嘱回国,肯定不单单是回来参加葬礼。”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沈立珩捏了捏眉头,居然向沈琅讨主意,“你觉得呢?”
她觉得?
自从七年前肖闻郁跟着老爷子去了美国,从此就杳无音信,连从前把他视为废物的沈立珩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却带着遗嘱回来了,说不定还是以老爷子的名义。
沈立珩一直明里暗里地在跟沈立新争夺沈家财产,对肖闻郁这个寄养在沈家的养子毫不在意。
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可能再毫不在意了。
沈琅回忆了遍她刚刚把人当小狗逗的情形,沉默了一瞬。
她觉得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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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做不了,没法做。”
周五大清早,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会议室里,长桌两侧面对峙着两拨人,气氛剑拔弩张。
坐在靠门位置的卷发姑娘埋头记会议记录,看了眼手表,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在一片争执声中,卷发索性打开手机翻起了娱乐新闻。
两方争吵间,会议室门被打开,卷发往旁边一看,沈琅穿着一身掐腰黑裙推门进来,挑了个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沈工?”卷发吓了一跳,低声问,“沈工您怎么进来了?”
沈琅被临时拉过来撑场子,挑重点边翻桌上堆成册的结构立面图,边问:“怎么样了?”
“还吵着呢,这都快吵了三小时,我们组的结构师都被气跑了。”
现在正吵着的两拨人,一拨是华慕事务所正负责某商业大厦项目施工图的C组,一拨是负责项目设计图的方案组。一方觉得方案组出的图简直天马行空,技术不可行,一方觉得出图效果完全符合甲方预期,怎么合理化是出施工图这组的事。
吵到现在,谁也没妥协。
会就开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压不住对方的嚣张气焰。C组的结构师气得开会开到一半,扔下全组人跑茶水间冷静冷静,刚往手臂上连拍了两片尼古丁贴片,转头就看见了来倒咖啡的沈琅。
沈琅是E组的项目负责人,本来今早来事务所处理完项目收尾工作后,等着她的就是连续一周的假期。
卷发看坐在原本结构师座位上的沈琅。后者很快扫完一摞图,接着打开结构师留下的笔记本电脑,正面色不改地翻转放大模型的细节。她化着淡妆,睫毛卷翘而长,侧脸轮廓精致漂亮。
惊鸿一瞥的大美女。UCL建筑院高材生。事务所结项效率最高的金牌E组项目负责人。
这是卷发对沈琅的全部印象。
“沈工,谁来了都不管用。”卷发悄悄抱怨,“该讲的我们都讲了,他们就是不听!非说顶楼天台的设计没问题,坚持说顶层那块也不受力,他们设计出花儿来都行……气死我了。”
沈琅含笑撑着脸听完了,从手袋里摸出颗小东西递给她:“幸好没被气跑,不然等下我吵架的时候都没有底气。”
卷发以为递过来的是什么U盘,拿到手里才发现是块锡纸包装的黑巧克力。
“……”
又贴心又会安慰人,比自己那个跑路的组长好多了。卷发拿着巧克力,泪流满面地补上印象。
争执在继续。对方喊停:“稍等,关于我方的设计到底合不合理,我想请我们的总设计师——”
“请律师来比较合理。”
出声的是一直没说话的沈琅。
对面方案组发言人被打断,诧异地向这边投来目光。男人盯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回忆半天没叫出来沈琅的名字。
眼前是位美人,男人轻慢的神色顿时放柔了些,刚想解释,沈琅站起身投影电脑屏幕,微笑:“按照贵组的设计,天台受力的问题我们不提,先来看看十六楼到十九楼的落地窗。”
大屏幕上是落地窗的结构放大图。
“设计近十米的外墙长高窗,独立处于框架梁外,想法很好,设计得也很漂亮,但很可惜,贵组似乎并无任何过梁或挑梁的设计。
到底是不小心遗漏还是设计大胆我不清楚,因为更遗憾的是,我们的结构师现在因为贵方的拒绝沟通而暂时罢工,所有关于相关数据的受力结构分析都无法进行。所以我方不得不进行妥协。”
沈琅停顿,“那么妥协以后呢?”
“承载过重,楼层塌方,到时候签图的责任在谁,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请律师来共同商讨一下。贵组觉得呢?”
一片哑然。
沈琅还嫌嘲讽语气不够,补了句:“天台的问题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何止不重要,落地窗的问题简直严重多了。
对方讷讷:“所以……”
“所以。”沈琅合上笔记本,“关于细节问题,我们要不要请结构师回来再探讨探讨?”
散会。卷发放下手机,含泪膜拜:“沈工你太牛了,听你吵架比看娱乐新闻有意思多了。我以后能不能跟你混?”
“平时见不到。”沈琅弯眸粲然一笑,将挖墙脚进行到底,“我不怼自己人。”
沈琅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瞥见卷发手里亮着屏的手机,屏幕上正打着醒目的一行娱乐新闻标题,她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会儿。
《著名影星宓玫息影五年后车祸丧夫,采访提及并无重回影坛打算》
“沈工你也知道宓玫啊?”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卷发以为她感兴趣,拿起手机翻给她看,“以前好有名的,拿过三金影后,我们全家都喜欢看她的电影。”
沈琅心说她何止知道。
“她老公以前也很厉害,大公司的CEO,叫新什么来着……哦对,沈立新。之前宓玫嫁进豪门不要太幸福,狗仔还曝光过一顿早餐都值上万,夸张吧?宓玫结婚以后就息影没演戏了,好像是跟着她老公一起移民去了国外。”
卷发说,“可惜她老公前两天在国外出车祸去世了,也没有过孩子。听说她今天都没回国参加葬礼,这得多难过啊。”
“不过豪门家的事也轮不到我们难过,人家再惨都能过得比我们好吧。”卷发注意到沈琅一身简约的束腰黑裙,问,“诶对了沈工你下午忙吗?不忙我请你吃饭吧,当谢谢你帮我们组怼人了。”
“下午有安排,改天我请你吃饭。”
“去哪儿啊?”
沈琅笑了笑:“参加葬礼。”
卷发没当真,开玩笑道:“那沈工记得帮我物色几个豪门帅哥。”
.
午后的天气半阴不晴。恒新集团前董事长和前CEO接连逝世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葬礼却低调地办在沈家旧宅。
来探口风的媒体纷纷被隔绝在外。参加追悼会的豪车接受安检,从宽阔铁门驶入沈宅外道,下车由迎宾带领穿过前厅,签到进入大礼堂。
沈琅一路走来,有不少宾客认出她是沈家大小姐,纷纷停下点头致意。一片嗡声低语中,她穿过迎宾室进灵堂,掀起白幡入内。
灵堂内的灯色晃白如昼,除了两排守着的保镖外,此时灵位前只跪着沈立珩。
沈琅默不作声地接过香,叩拜完起身:“二哥。”
“都斗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最后死了居然是因为醉酒出车祸。”沈立珩扫过老爷子的遗像,目光在沈立新那张严肃板正的黑白照上停留片刻,回头问沈琅,“琅琅,你难过吗?”
沈立珩虽然是沈琅的堂兄,但两人在五官上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他高眉吊眼,五官线条凌厉,不笑的时候透着股刻薄狠厉的气息。沈琅眼看着灵堂里这三人你来我往争了这么多年,心里明白沈立珩巴不得老爷子早点退位让贤,沈立新也趁早滚蛋,剩下一个沈立珩就能独揽沈家大权。
老爷子当年对自己几个亲儿子都不见得多待见,更别提自己孙子了。就算这几年身体差到已经提早给自己买好了墓地,老爷子也坚持在疗养院开视频会议,从没见他松口放权给几个后辈。
这一死,叹息是有,太难过还不至于。
沈家人都薄情是真的。
“所有人这次都以为没了老爷子和沈立新,这次下来最得利的应该是我。”沈立珩站起身,让保镖退出去,面色阴冷,“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有人深藏不露。一个没爹没妈的养子都能爬到我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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