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严湖看上去漫不经心,“你在跟我睡之前,先跟陈西睡了是吧?”
江虹愣了好一会儿,随后继续把最后一枚扣子扣上,“你们上回打架就为了这事儿是吧?”她又坐回床上,弯腰开始穿鞋,把后背留给严湖,“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不是么?而且咱俩已经在一块儿了,我的过去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我现在就只想跟你在一块儿,这不明显么。”
她平静得有些异常,穿好鞋回头,“我在成年之后就跟人睡了,不止一个,而且还有我不熟的,你情我愿。我不提,不是我故意瞒着你,而是我以为你不在意。隔壁放了什么,我知道,你的底片,你不敢去碰的东西,可是我问了一次就没有再问你了,因为我尊重你,尊重你的过去,尊重你的一切——”
“也尊重你现在碌碌无为、混吃等死,每天被一个咳嗽折磨得流鼻血的状态 。”
这一句,精准地戳到了严湖的痛处。
他几乎是暴跳了起来,掉了漆的床头柜上放了江虹买来的鲜花,他伸手拿起,用力往地上一掷。
很闷的一声响炸在逼仄的房间,瓶子四分五裂,水流了出来。
江虹心中的某一份信心也跟着碎了,她相
信严湖不是真的介意她的过去,而是最后那一句,那十分讽刺的一句,让他没有尊严,随即发起火来。
江虹坚信自己没有错,拿起包,她跨过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路下了楼。简陋的地板缝隙不小,水从上头流下来,滴在了楼梯口的地面。
江虹看一眼,背影决绝,迅速消失在了理发店门口。
“cut。”黎炼很是满意,“这几场状态都不错,下一场准备!”
巷子口已经提前支起烧烤摊,旁边放简易的折叠脏凳子,几箱啤酒在墙角码着。
一行人从理发店移动过去,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工作。
黎炼站在旁边和江澍讲戏,寥寥几句后又说:“你控制好量,得喝,但不一定要上脸,白的也可以试试,不舒服了随时喊停。”
江澍点了点头。
众人就绪,黎炼挥手:“action。”
刚才那一番都算不上争吵,但分明已经撕破了脸皮,严湖也并没有追出去,穿上衣服下楼,不过是为了买酒,买醉。
头顶路灯伶仃吊着,还有蚊虫围绕。严湖坐在底下,没点烧烤,一味地喝酒,七八个酒瓶堆在桌上,最后他起身掏了钱,拎起一瓶往回走。
一路踉踉跄跄,时不时踢到石子或垃圾袋,冷天里,他只穿一双凉拖,下一次又踢到什么,软的,重的,还有些热气,没踢动。
他停下脚步,打个嗝后低头,看不清楚,又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弯下腰,眯着眼睛去细看——
一只布满了血迹的,显然已经死了的猫。
严湖喉咙滚动两下,终是忍不住,转身开始吐了起来。
“cut!”黎炼语速很快,“赶紧来个人,把人搀起来!”说完自己也动身过去。
江澍的状态在从开始走进巷子之前,就有些不对劲了。脸色惨白,手在轻微地抖,黎炼一时没看出这是演出来的还是真醉了,直到江澍漏说一句台词,黎炼心里有了底,但眼下的状态只有真喝醉了才演得出来,他便没喊停。
江澍看着还残留些意识,不然也不能一直坚持演完。很快,林沸听说消息后急忙赶了过来,在黎炼的安排下,准备把人带回酒店。
江澍却执拗得很,摆着手说“不回去”,林沸知道这是真醉了,不然这样的语气
不会出现在江澍嘴里。
他也从来没见过江澍喝醉,脑袋飞速运转后,他把旁边帮忙的工作人员支开,一个人带着他往回走。
涂嘉霓接到林沸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下了,听说了情况后立即起身换衣服,招了辆出租就往片场赶。
到了地方,林沸已经等在巷口,迅速靠近低声说一句:“在车里。”
他一时看不明白涂嘉霓的情绪,只见她抿唇不语,不知是担心还是生气。
他最近都觉得江澍不对劲,江澍内敛,却少见地把心情不好写在了脸上,现在他搞不定人,本能地想到找涂嘉霓来。
工作人员还没全部离场,涂嘉霓远远见着黎炼站在那儿抽烟。半夜两点多,她突然出现在这儿并没有合适的说法,只好先在外头站着,直到林沸过来,说是正准备收工,她才有了机会进去。
江澍是坐在后排的,涂嘉霓手快地开了副驾驶的门,瞥见黑影,又立即关上,往后开门上了车。
江澍闭着眼,手紧紧抓着前排椅背,显然是不想被带走。听见声音后也没有立即睁眼,某一刻,像是有感应般,他猛地睁眼看向了旁边。
他熟悉她身上的味道,熟悉她的气场,也比任何人——包括林沸——摸得着她的脾气,只是一眼,他就知道——
涂嘉霓生气了。
果然,涂嘉霓见他睁了眼,压着的怒气在一瞬间反弹出来,她声音很冷,“认得我么?”
江澍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吧?你不会喝酒,为什么不早告诉导演?你就算是想真的喝醉,也得提前打一声招呼,让大家都有准备,现在整个剧组因为你一个人全体提前收工,下一场戏没法拍,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被打乱了。可能导演有一万种解决方法,但不意味着你就没有错。”
涂嘉霓极力控制着情绪,“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最近的状态都很糟糕,导演没说,但是我也听说了,你这段时间,一场戏平均下来都要拍七八条,即便是很简单的也不能一条过。我怕是我影响了你,所有都没给你打电话,我也相信这不是你的实力,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坚持让导演用你,你——”
话未说完,身
前的人猛地栽倒过来,一张脸埋在她脖子里,呼吸间带着很重的酒气。
涂嘉霓确实是冒火了,伸手要去推开他,他却伸了手紧紧将她箍住,脑袋拱了拱,一张脸还十分委屈。
涂嘉霓无声叹口气,别开头,放弃了挣扎,自顾地缓解着情绪。
“你烦我了……”江澍忽地说了一句。
涂嘉霓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低头对上他视线,又生生咽了回去,“你现在这样,我是很烦。”
他眼睛里的光闪了闪,没头没尾说一句:“我是江澍。”
涂嘉霓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又说了一句:“不是严湖。”
“……”涂嘉霓仍没听明白,或许明白了,却还不敢确认。
江澍眼睛里的光愈发明显了,“可是——”他像是不敢说,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你是江虹,对么?”
这一句,可以让涂嘉霓彻底确认,她的猜想是对的。她没有直接回答,下一句却侧面验证了他的问题,“所以你和严湖一样,介意我的过去,是么?”
第42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一切都有迹可循。
电影里, 严湖给几只流浪猫取名——
发卡,海绵,梳子……
“我用来挣钱吃饭交房租的家伙, 随这些取的。这里猫多着呢,你要是有什么寄托,直接就给他们取名。”
江澍对严湖的这句台词烂熟于心。
而涂嘉霓的猫——
徕卡,哈苏, 凤凰,蔡司,宾得, 奥林巴斯,珠江……
都是相机品牌。
云安路上的房子里, 有专门用来做暗房的房间, 两人还在里面一起看了涂嘉霓拍的星空照片。江澍在第一次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注意的就是墙上的照片, 和玻璃柜子里摆的相机。
复兴街上, 他们午休过的房间里也有相机。晚上他们一起看星星,江澍教涂嘉霓的爷爷观星,宋亦乐记不住, 皮杉建议涂嘉霓帮忙录下来。
——都侧面证明,涂嘉霓以前是摄影系的学生。
而那次在皮杉建议之后,涂嘉霓明显有些反常, 不愿意拍。宁泽西主动把相机拿出来, 一直坚持,皮杉也继续劝说,涂嘉霓却始终不肯,推拒间差点把相机摔了。
——这符合电影剧本的后续剧情, 因为一些原因,涂嘉霓放弃了摄影,转而当了编剧。
江澍在读完剧本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还有电影里的细节,比如严湖给江虹理发完,江虹反过来帮严湖清理胳膊,一如当初江澍来理发,涂嘉霓耐心帮他摘掉脖子里的碎发。
在拍戏时候的很多个瞬间,江澍都会想起涂嘉霓。
涂嘉霓的过去就这样通过演员现场演绎的形式在他面前重现,他作为一个后来者,清楚地看到她读书时候的状态,看到她如何与高中生相识,又是如何跟她挚爱的男友相爱以及争吵。
现在往事重演般,江澍处在的位置,正是电影里严湖正在经历的。剧本里没有标明,但江澍内心深处相信,也像剧本研读时大家分析的那样,严湖不是真的介意江虹的过去,只是很多事情扎堆出现,发生在了不该发生的时候,于是误会和争吵产生。
今晚的这一场戏,江虹的一番话不是对所有偏见的控诉,不过是对男友的失望罢了。
就像涂嘉霓此刻对他失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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