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诡异的安静,半天都没人说话,淮元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重新忐忑起来,她将脸上的洗面奶擦干净,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也没再说话。
像是较劲一般,两个人一同沉默,呼吸几不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听起来有些嘲讽:“要跟丁放出去?”
淮元没想理他,正要挂断电话,又听徐子一道:“我们的婚姻现在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了是不是?”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是徐子一用的却是陈述的口吻,“这几年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淮元握紧手机,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是很委屈,不只是这几年。”
从一开始的相遇到最后的结婚,整整十一年,对他的事情淮元事无巨细,反观徐子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主动了,或者因为他本身就是天之骄子,所以他似乎一直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时候,无论淮元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去逗他开心,也只能换来他的淡淡一瞥;他生病感冒无法上课的时候,淮元夜以继日守在他的床前,端茶递水生怕他难受,到最后依旧得不到他的真心以待。更可笑的是,直到十一年后的今天,这些事情淮元才幡然醒悟。
不爱就是不爱,无论你做了多少,无论你自己有多感动,这份心意对方都看不到。
徐子一挂断了电话。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淮元心里也很委屈,她眼圈泛红,却仍若无其事地在脸上拍着润肤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着劲,眼泪硬是被她给憋了回去。
丁放到楼下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
“哭过了?”丁放见她下颌线紧绷,就知道她的心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淮元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你心情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他此时穿了一条收腿的运动裤,卫衣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很是休闲,一看就是刚刚夜跑归来。
丁放垂眼看了眼方向盘,想笑,一挑嘴角却是满脸的苦涩之意:“是不太好,所以我们这也算是难兄难弟。”
在淮元的印象里,丁放这个人一直都是抗摔打能力强的人,起码她见到他时他几乎都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只有一次,那是两人分手后没多久,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学校,路上因为步伐踉跄跟人撞到了一起,为此还跟人打起来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态。
起初淮元还以为是跟自己分手的原因导致他如此反常,结果还没来得及愧疚就被他本人亲口告知,他这副德行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完全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才会如此,据说,那是丁放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当时淮元觉得自己极其没有面子,她想,他怎么不喝死算了。
“因为她?”淮元隐隐约约猜到了让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但也没有明说。
丁放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淡得几乎消散在风里。
淮元心下了然,也没再继续向他心窝插刀子,只是说:“走吧,不醉不归。”
无论春夏秋冬,深夜的大排档总是满员状态,香气伴随着浓重的白烟涌入鼻腔,两人进屋后,丁放点了一堆肉串。
“你俩真打算就这么离了?跟家里人说了吗?”丁放一边给自己倒着啤酒一边问。此时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不像刚才那般死气沉沉,一身的颓废气息。
提起这事淮元也有些犯愁:“刚签了协议,还没来得及去办手续。”至于跟家里人说这事,她觉得还是先瞒一阵,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摊牌。
“不后悔?”丁放抬了抬眼皮,“徐子一可是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淮元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比起后悔,她觉得更多的是解脱。每天都提心吊胆,只要徐子一没回家就觉得他是跟林殊窈在一起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现在想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更何况是徐子一!她不否认她依然爱他,所以她更加不想这份少年时的美好到最后因为相互折磨而变得不堪。
两人吃到深夜,丁放今天心情不好,反而越喝越清醒,期间他只字未提自己的事,只是一直在纾解淮元的失落情绪。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你就看开点,是你的总会回来的,不是你的也别强求了,死皮赖脸的,男人也不喜欢。”丁放作了总结性的发言,然后摇摇晃晃地从桌旁站起来,“走吧,送爸爸回家。”
淮元被他那一句“死皮赖脸”气得直倒抽冷气,送他回家的路上故意把车子开得飞快。到达目的地之后,丁放一手捂着嘴,另一手胡乱抓上门把手推门下车,脚一落地就跪伏在地上吐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玩意。”丁放的思绪还算清醒,这会儿边吐边含含糊糊骂着淮元。
淮元充耳未闻,见他吐得差不多了,拉过他的帽子给他擦了下嘴,半是拉半是拽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行了,别废话了,当心我把你扔外面冻一宿。”
丁放的求生欲向来很低,他步伐已经不稳,但嘴上依旧没闲着,从淮元的头发丝数落到她的脚后跟,两人走一步退三步地进了楼道门。
关门声一响,一直停在丁放车旁边不远处的另一辆车的车灯骤然亮起,徐子一寒着脸坐在驾驶位上,修长的十指紧紧攥着方向盘,分明的骨节几乎要刺破白皙的皮肤,他抬眼看着已经亮了灯的三楼,想也不想地驱车离去。
排气筒的声浪昭示着车主此时的愤怒,在这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车子宛若一只猎豹,高速行驶在公路上,眼见就要开出这一片小区,徐子一猛踩一脚刹车,紧接着又调头回到了丁放家楼下。这会儿丁放家的灯还亮着,徐子一下车后直接进了楼里,他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听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淮元正在厨房烧着水,此时已经是三更半夜,这敲门声大得似乎来者不善。丁放到家后就醉得不省人事,淮元不敢贸然开口,她悄悄走到门镜前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回头顶。
“淮元,开门。”徐子一沉声叫门。
淮元生怕他音量过高影响到左邻右舍休息,没敢耽搁,直接把门打开了,只是她一直按着门板,像是怕徐子一闯入,这让徐子一心里十分不舒服。
“淮元,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
徐子一握住门边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如果不是知道徐子一不打女人,淮元都觉得下一秒钟这看起来力道十足的手可能就会朝自己狠狠扇过来。
徐子一眼中戾气十足,淮元看了他一眼,鼻子不禁酸了一下,她忙将头转向别处,淡淡道:“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完了,现在也只是差一道手续了。”
在淮元心里,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将这段千疮百孔的感情硬生生延续了三年。
“我们还没有离婚!”徐子一固执地一字一顿重复道,“现在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徐子一说完直接把淮元从屋里拉了出来,打横抱起朝楼下走。
淮元现在不想看到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她咬牙道:“徐子一我没你那么恶心,我跟丁放之间比不了你和林殊窈一往情深,我不会在婚姻存续期间做出什么违背道德的事,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我他妈到底做了什么违背道德的事让你看到了?”徐子一倏然止住脚步低吼出声,语气森然,话语中的冷意将淮元冻伤。
见淮元依然挣扎不停,徐子一直接把人甩上肩膀扛着,想到刚刚她在丁放家里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滔天的怒意就排山倒海向他袭来,气势之猛,足以将他整个人击垮。他用力在淮元的屁股上掴了一下:“老实点!”
从来没有人打过自己的屁股,淮元好像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整个人愣在徐子一肩膀上,脸红得能浸出血来。
“徐子一,你真不要脸,你是变态?”
“是,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了。”徐子一承认得毫不含糊,一路将人扛上车,然后扔进副驾驶,他说,“当初追着我跑的是你,说要爱我一辈子的也是你,现在怎么了?你不是你了?我没给过你机会让你走吗?”
从刚才徐子一出现的那一刻起,淮元就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片虚幻中,在徐子一发动车之前,她拉住徐子一的方向盘:“是你同意的离婚,是你让我签的字,你以为这事是过家家?你在跟我开玩笑?”
徐子一沉默,那时候他脱口答应离婚是被淮元那嫌弃的口气给激得失去了理智,现在他清醒了,所以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她走。
他看了面色铁青的淮元一眼,明白现在自己再这样下去只会把她越推越远,他调整了呼吸,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这事算我错了,现在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淮元直接笑出了声,算他错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徐子一还是认为他没有错。在这份感情里,努力的永远只有淮元自己,他徐子一只会在高兴的时候施舍给她些好脸色,只是他高兴的时候实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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