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能接受。
男人丑一些,木讷一些也没什么,待她好就行了。
从小缺失亲情的人总是这样容易满足,旁人给予的一丁点好,便足够牢记多年。
成亲的头一年,老孙头待她真正很好,他把她当成宝贝来疼爱,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有时候就连饭菜都端到床上给她吃。
十里八村的女人都羡慕她,她们都说,甭管所嫁之人长得什么样,只要他待你足够好就成了,女儿家这一辈子,不就图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婿么。
他们说,雯娘的运气真好啊。
他们说,雯娘真幸福。
就连雯娘自己也觉得庆幸,她想,也许上天垂怜她前半生的遭遇,所以给了她一个好夫君,她要格外珍惜,过好今后的每一天。
苦了十几年,被乡里乡亲同情十几年,雯娘这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被人们羡慕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飘飘然,她喜欢被十里八村的女人以羡慕的眼神注视,不喜欢她们用悲天悯人的同情眼光看着她。
人这种生物,总是避免不了同他人比较,纵然嘴上不说,暗地里也会偷偷观察一下,看看谁家的日子过得好,谁家过得差。
活得好的洋洋自得,过得不好的唉声叹气。
雯娘逐渐成了洋洋自得的那类人。
可,好景不长,她来到这世上兴许真是为了还债。
挨第一巴掌是婚后的第二年,冬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雯娘记得很清楚。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着实大,路上的积雪一直埋到小腿肚子,出行十分不便,路上频频有人摔倒。
她出门归来,眼看着要走到家门口了,脚底一下子没踩实,摔倒在雪地中。
恰好有位年轻的公子哥路过,那是位心地善良的儒雅公子,他涉过深深积雪,将她搀扶起身。
她依照做人该有的礼数向他道了谢,公子哥连连摆手,道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道谢。
他们只说了这两句话。
回到家,雯娘刚掸去身上的雪花,老孙头神色阴霾的走到她身边,没来由地问了她一句话,“高兴吧?”
雯娘不解,“啊?”
没等她再多说一个字,老孙头的巴掌直冲她面门而来,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室内,盖过了灶内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瞧你那个贱样!”老孙头怒骂她,“见了俊俏的公子就找不着北了,巴巴凑上去犯贱,嫁给我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你是不是时刻想着如何勾引年轻俊俏的男子?”
雯娘当时被打蒙了,良久,她捂住肿起来的脸,痛哭出声。
她试图向老孙头解释,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像一头受了刺激的斗兽,在房间里焦灼转圈,眼神里扑腾着愤怒的火花。
雯娘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还没起来,老孙头突然跪倒在床前,双手左右开弓,不停扇自己巴掌,“我错了,雯娘,”他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低头认错,“你原谅我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若是我动你一下,随你怎样打骂我。我昨天……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太爱你了,巴不得你这辈子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巴不得你永远不和其他男人说话。我混账,我糊涂,你原谅我吧!”
老孙头认错的态度着实诚恳,雯娘最终说服自己——罢了,日子还要过下去的,何况他只是打了她一巴掌,还是在极端嫉妒之下打的,头脑不清醒。
原谅他这次吧。
然,后来证明,错的是雯娘,她大错特错。
家暴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再往后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只要稍不顺心,老孙头便靠打她出气,要是她同其他男人说过话,他打得更加厉害。
没有原谅这一说。
甭管在家里再怎么打她,老孙头在外仍是好丈夫、老实鬼,他们家住得偏,周围没什么人家,加上房子的隔音效果好,从来没有人听到过她挨打时的哭声。
人们都说,嫁给老孙头是雯娘的福气,她苦了半辈子,如今总算苦尽甘来,老夫才能疼少妻,这嫁人啊,还是嫁年纪大的好。
他们看不到雯娘衣袖下的斑驳伤口,也看不出她笑容下掩藏的酸楚。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的遭遇——她害怕那些女人得知她挨打的事情后,又会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她。
她讨厌那种眼神,她想要她们用羡慕的眼神看她。
成亲后第三年,雯娘生下梁儿,那是她的骨肉,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寄托。
头几年,老孙头的确有所收敛,他应该也喜欢这个初到人世的小生命,每天都要抱梁儿出去溜达一圈,连带着,他对雯娘的态度也开始回到最初,很少再打她。
雯娘忘了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几天好日子一过,她又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后来,梁儿年纪渐渐大了,七岁八岁狗都嫌,一身都是顽皮劲儿,常常做出能把人气哭的事情。
老孙头有些烦他。
有一次,老孙头在外面吃酒,有醉酒的懒汉拿他玩笑,“我说老孙头,你长得这么丑,生的儿子却挺俊俏的,以你的本事应当喂不饱你家那娇俏的小娘子,你说会不会……”
没等醉汉把话说完,老孙头提起身下的长凳,将那醉汉打得头破血流。
于是人们又说,老孙头当真疼极了雯娘,不许旁人说她一句坏话,雯娘真是嫁了个好夫君。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夜老孙头回到家里,拿着从路上折的柳树条,抽打了雯娘整整半夜。
雯娘的身上皆是斑斑血痕,眼角也被老孙头的拳头打伤了,有一大块淤青。
打完了雯娘,老孙头又到梁儿睡觉的屋里,将他从睡梦中拽起来,什么话都还没说,先照着梁儿的脸颊扇了一巴掌。
梁儿痛得啼哭不止。
雯娘什么都可以忍受,再痛她也能够不哭出声音,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无端挨打。她跪坐在地上,紧紧拽着老孙头的裤脚,哭着哀求他道:“求求你,你打我吧,把我打死也行,你别碰梁儿!”
老孙头一身酒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这么在乎他做什么,我打他又没打你,是不是你怕哪个野男人心疼啊?”他抬脚将雯娘踹到一边,直接把梁儿从床上提起来,重重扔在地上,“贱人生的贱种,一天到晚净会调皮惹事,我是不是你亲爹?啊?你说啊!你有没有喊过别人爹?”
梁儿吓得瑟瑟发抖,他爬到雯娘身边,颤抖着躲进雯娘的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良久。
后来,老孙头骂累了,也打累了,趁着酒劲上床歇息。
雯娘抱着梁儿在墙角蜷缩了半夜,那双自小写满悲伤的眼睛空洞无神,她怔怔望着床上垂下来的帘子,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流淌。
梁儿问她,“娘,爹为什么要打我们?”
她擦一擦眼泪,柔声安慰梁儿,“乖,他喝多了酒,糊涂了。明天就好了。”
梁儿啜泣着在她怀中睡去,她忍着满身的疼痛,以及满心的酸楚,在无尽的绝望中苦撑一夜。
不是没想过回娘家,可她自小便是孤女,舅舅舅母收留她不过是为了等她长大,好赚一笔彩礼钱,那样的人家给不了她任何护佑。
她根本就没有娘家,没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为她主持公道的地方。
☆、第四十章
何况——若她回了娘家, 外面的人肯定会知道老孙头待她不好,她……她不愿这事被外人知道。
第二日,有街坊来他们家借东西, 看到雯娘脸上的淤青,街坊惊讶道:“雯娘脸上怎么了?”
雯娘踟蹰道:“唔……这个……”
老孙头咧唇一笑,仍旧是素日里老实本分的模样, “自己摔的, 我正要煮鸡蛋给她敷。”
借东西的街坊一边夸着老孙头宠媳妇儿,一边念叨着什么, 毫不起疑地离去了。
街坊前脚刚走,后脚老孙头便原形毕露, “你已冠上了孙家的姓, 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死也要死在我们家。”他恶狠狠瞧着雯娘,威胁她道:“若是你敢同我和离, 或是告诉别人我打了你, 我便先杀了你, 再杀你生的孩子!”
别看老孙头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老实,然雯娘知道, 他内里十分极端, 惹恼了他, 他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也不是没想过带着梁儿逃走, 可雯娘怕偏执的老孙头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 她死着活着都无所谓, 可她不能让梁儿跟着她遭殃。
雯娘后来常常后悔,要是那时候她狠下决心,不管那几个与她没什么亲情的“家人”, 也不管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带着梁儿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也许此后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便这样战战兢兢的过着日子,隔三差五挨一顿打,一忍就是四五年。
梁儿年纪渐长,老孙头的鬓间开始生出白发,他并未因年纪的增长而有所收敛,反而酗酒愈发厉害,每天都要喝上几壶,喝少了便和衣而睡,喝多了便将雯娘和梁儿都打一顿。
梁儿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最疼爱他的娘亲每日挨打,在他心中,那个面目狰狞里外不一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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