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的家产,我一分钱都不会要,我只要这个。我会救越岭,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心里很清楚。”
***
因为粤海没有直达的国际航班,所以越泽和越岭是在隔壁的深市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到粤海来的。
他们兄弟俩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季融融已经点好了一大桌子菜在等他们俩。
其实昨天她原本也想着要一起跟去接人的,只是越泽说自己有事要单独和越岭谈,强行将小娇妻摁在了酒店里。
确认了越岭哥哥打不过狗男人,那么现在季融融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狗男人会不会打越岭哥哥了。
她警告越泽:“有话好好说,你不可以打他的!”
越泽听见这话只觉得好笑,他看向小娇妻,眼神探究,“融融,我真的很好奇……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季融融鼓起脸颊,重重地“哼”了一声。
别以为她忘记了,她之前想去看越岭哥哥的时候狗男人还吃人家的醋呢!现在又装起兄友弟恭了?
不过这会儿看越岭哥哥的胳膊腿儿都完好无损,脸色甚至还挺红润,看起来并不像是生理或精神上遭受过暴力的样子。
季融融放下心来,又笑眯眯开口道:“越岭哥哥,你饿了没有呀?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们家大师傅做的淮扬菜,不过现在在外面,吃不到大师傅那么好的手艺,我就只能照着点一样的菜式了,不知道酒店的厨师做得怎么样。”
越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神清亮、声音温和:“融融长大了。”
从前都是赖在自己身后撒娇的小姑娘,如今也开始有女主人的样子,像模像样的来招待他了。
季融融又想起来他是先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没休息够,便又连坐了几小时的车过来粤海,她懊恼自己太过粗心,又赶紧问:“要不你还是先回去睡一觉,睡好了我们再吃饭吧。”
越岭摇摇头,笑道:“我在车上睡得很好,现在胃口大开。”
顿了顿,他又道:“我先回房间换身衣服,马上下来。”
季融融一早便为他准备好了套房,就连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细细检查过,可能会引起过敏的鲜花都被她一支支挑出来扔掉了。
她跟着站起身来:“那我送你上去。”
她看一眼旁边的狗男人,又低声对越岭道:“我还有好多悄悄话要和你说呢。”
等一回到房间,季融融便赶紧道:“你们待在一起,他……没和你说什么吧?”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越岭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他伸手摸摸小丫头的头发,温和道,“融融,你别怕,我承受能力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强一些。”
他这样一说,季融融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的确有些看不起人。
她垂下了头,又讷讷道:“我就是担心你。”
这不是承受能力强不强的问题,季融融扪心自问,哪怕是她这样自私的人,若是有一天突然知道自己身上活命的器官居然是自己最亲的家人从别人身上夺来的,那她恐怕也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如果抢来的东西都能还也就罢了,可偏偏不能还。
这世上谁不想好好活下去呢?可对越岭哥哥而言,这样最正当不过的愿望似乎都带上了原罪。
季融融真的很担心他。
她看向这个无比熟悉的哥哥,认真道:“你、你很好……所以你绝对不可以胡思乱想,更不可以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季融融害怕越岭哥哥会觉得,就是因为他的病所以才牵连出这么多事端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越岭哥哥,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绝不是你的责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
长久的沉默过后,越岭终于开口道:“融融,丛清说我妈妈做的那些事情……应该都是真的吧。”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越岭了解自己的母亲。
在丛清打来那一通电话时,他并没有过多地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直觉已经说明了一切。
越岭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低声道:“不只是那个大学生的车祸,还有……越泽妈妈的车祸。”
这些都是丛清告诉他的。
为了证明自己只是受丛玉这个姑妈唆使,丛清将越泽母亲那一桩陈年旧案也一并同他说了:
“表哥,那个时候我还在上中学,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是姑妈她早就做过一次,后来才让我来给她做这种脏活……”
听见越泽哥哥的话,季融融一时间愣住。
她突然就想起之前去看沈外公的时候,老人家突然就抓住她的手,将她认成了“灵灵”,又像是中邪了一般,不住的叫她快走,别被“他们”害了。
……原来是这样。
越岭自顾自的说下去:“回来的路上我问过越泽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说不知道。”
季融融也沉默下来:“……”
“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已经是越泽能给这个弟弟的全部善意了。
不管丛玉做过多少恶毒的事情,可她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这个儿子。
全世界都可以唾弃她,可她是越岭哥哥的母亲,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的。
但偏偏季融融长到这样大,从来都是身边的人围着她转,她几乎没有任何安慰别人的经验。
想了很久,季融融才开口道——
“越岭哥哥,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全世界所有的坏人都一样,都长得穷凶极恶,做起事来心狠手辣,被抓起来都是罪有应得的。”
“但是我最近在电视台实习,看了很多的采访,翻了很多的案件卷宗,我才发现,好像很多‘坏人’都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被丈夫家暴几十年、一辈子忍气吞声、最后还是忍受不了毒死丈夫的女杀人犯,也有性侵男学生、法律拿他无可奈何、最后清清白白退休养老的名师……这两种人,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呢?”
“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所以后来我就想,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上就没有好人或者坏人,只有好事或者坏事。你妈妈可能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也许只是、只是做了一件坏事……”
季融融说到后面都有几分语无伦次了。
她并不想为丛玉辩护,只是本能的不想让越岭哥哥伤心。
原本一直静静听着她说话的越岭,在看见小姑娘急得语无伦次、一张白净的脸蛋胀得通红时,眼眶里也泛起了几分湿意。
越岭将脸庞转向一边,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开口道:“我知道的,她是个好妈妈……融融,谢谢你。”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我会劝她回来自首的。”
***
等越岭换完了衣服,季融融便陪着他回到了楼下的餐厅。
这家酒店本就是越家的产业,也许是越泽先前就和酒店说了,两人走进餐厅的时候发现偌大的空间空无一人,显然是已经清过场了。
季融融猜越泽大概是有些私密话想和越岭说,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看你哥哥,他现在排场好大哦。”
身旁的越岭笑了笑。
只是等踏进包房时,季融融和越岭两人都微微愣住。
坐在包房里的,除了越泽,还有坐在主位上的越父。
看见这两人愣住的模样,越父笑了笑,温和道:“坐下吧。”
季融融犹犹豫豫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出现错了场合,明明是三个越家男人的晚餐,她夹在中间实在是如坐针毡。
季融融偷偷去看饭桌上的其他人,发现越泽和越岭两人同她一样,脸色紧绷,显然也是对越父的出现有些意外、无所适从。
只有越父,他看起来心情是真的不错,找服务生要了菜单,又亲自多点了几个菜。
餐桌上气氛实在沉闷,于是季融融只能舍身取义,强扯着嘴角开始活跃气氛:“越叔叔是不是嫌我点的菜不好呀?”
越父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融融,你又忘记了。”
季融融反应过来,赶紧改口:“爸。”
就算是和越泽结婚了,她也老是忘记改称呼。
越父看着她,笑起来:“融融,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招狗逗猫,你爸妈还和我开玩笑,说是将来你要是嫁不出去,就把你嫁给我们家越岭。那个时候我就想,将来我们家可有的热闹了……你看,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在我们家了。”
季融融脸上的干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菜还没上呢越泽他爸怎么就喝醉了?
好好的当着哥哥的面说要让她嫁给弟弟的话……这是怕她回去不被家暴吗?!
越父又看向坐在自己左右手两边的两个儿子,突然道:“这是我们父子三个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吧?”
这话倒是没错,当年就算知道了越泽的存在,可那时越泽还是沈越泽,他是不认越家的。
等到后来越泽回到越家认祖归宗,越岭马上便出国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