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泽没说什么,只是当着他的面就给江副总打了电话:“江叔叔。”
虽然这位江副总是越父的人, 但对上越泽, 基本的面子功夫还是做的。
他笑着道:“阿泽,和华信的那单业务做得很漂亮啊, 越老先生之前逢人就夸你。”
越泽倒是没有功夫和对方多寒暄, 只是平静道:“江叔叔, 我们是上市公司,需要对中小股东和所有利益相关方负责任的。”
江副总声音里的笑意逐渐凝固,好半晌, 他才继续道:“阿泽, 你知道的,我不是乱传话……这的确都是你爸爸的意思。”
“我知道。”越泽点点头,语气里依旧没什么起伏,声音平静, “所以哪怕是我父亲,他也没有任何权利动用公司资金向外部输送利益。”
江副总叹了口气:“阿泽,你……你做事前要想清楚。”
挂了电话之后,越泽便看向凌助理,道:“报警了吗?”
按照越泽昨天的吩咐,他本该是今天一上班就报警的,可是刚才江副总先前的那一通电话,倒是成功地将他恫吓住了。
凌助理低下了头,“还没。”
“去报警吧。”越泽并没有责怪他,语气很平静。
他这一次难得说了许多话,“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你我都清楚,他要是能保得下来,我们报警也没干系。要是保不下来……他会替她顶这个雷吗?”
凌助理原本以为越泽的最后一句话是反问句。
毕竟这种豪门夫妻之间大多感情淡薄,越太太在集团里将手伸得这样长,恨不能将半个公司都端回娘家去,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已经是极限了,难不成越先生还真是情愿给她顶嘴也要护着她?
只是,凌助理很快就被打脸了。
他报完警后不到两个小时——甚至还没等到经侦大队那边立案,便收到了消息,丛玉在他们报案的时候就已经动身飞往澳大利亚,此刻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
越泽听见这个消息,倒也未见愠怒,只是笑了笑,道:“她还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越父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越父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疲倦——
“阿泽,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需要否认,也不需要拿其他大帽子扣给我……无论是之前的审计,还是现在的报警,你都不是为了给中小股东和大众一个交代,对吗?”
“当然不是。”越泽承认得很坦然,“她害死我妈妈,可我没有证据。”
哪怕说起这样的话来,越泽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那份痛苦他已经在心底咀嚼过太多遍,习惯了就可以平静了。
“好在她作恶够多,想要她认罪伏法……办法多得是。”
越征长长的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只是你的猜测,如果你愿意,找个机会你们俩坐下——”
只是越泽却不耐烦听下去,他打断父亲:“您还记得我妈妈的样子吗?”
越父哑然。
越泽笑了笑:“您也知道的,您两头徘徊,两头纠结,到最后却把两个女人都辜负了。”
两个女人都喜欢这个男人温和宽厚,可他却也优柔寡断、不舍得伤害任何一个。
有些事情,越泽此刻再回想,不是不觉得遗憾的。
“过去二十多年,如果您好好对丛玉——哪怕只有现在这样的十分之一,也许她也想不到用那样的法子来害我妈妈。”
越岭生来便体弱多病,丛玉半生皆在为这个儿子操心。
当年丛玉将寻找器官供体的心思动到了越泽身上来,若是夫妻关系和睦,恐怕丛玉不会那样缺乏自信。
可也许是害怕丈夫还深爱着当年的前女友,她连问都没有问过,便自作主张的决定了沈灵的生死。
是啊,她的算盘打得多么精明。
若是要救越岭的命,就必得让越征知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可若是越征知晓了这个私生子的存在,那么这些年来他对沈灵的愧疚和爱意,又该让她这个正牌越太太如何自处?
所以丛玉想出了绝妙的方法来,制造一起看似巧合的车祸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沈灵一死,那男人对她再如何愧疚,又能怎样呢?
沈灵刚成年的儿子,便也只剩下越家这一个依靠了,这样一个私生子,自然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电话那头的越征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越泽终于笑笑,然后道:“这一次您选择了维护她,我尊重您的选择。但如果,当年您也能像现在这样坚决的话……也许我妈妈就不用死了。”
***
酒店套房内。
季融融睡到了九点,才被手机铃声吵醒。
打来电话的是她的心肝虫胖胖,胖家伙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道:“融融,你去哪里了呀?”
因为先前季融融在胖头鱼家连住了好几天,因此胖虫虫已经养成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和融融下一局五子棋的条件反射。
昨天晚上没等到融融回来,胖家伙恋恋不舍地上了床,今天早上醒来依旧不见融融,所以才眼巴巴地打了电话来。
没想到自己的小心肝居然这样惦记自己,季融融赶紧安抚道:“融融出差了嘛,到时候带莲蓉包回来给你吃。”
电话那头的胖家伙“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那你不要忘记哦。”
顿了顿,胖虫虫又慢吞吞道:“等你回来要陪虫虫多下七盘五子棋!”
听到这里,季融融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心机胖的小算盘,她怒道:“你根本就不是想融融,只是想要陪你下五子棋的工具人!”
等到和电话那头的胖家伙打完电话之后,季融融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实在是有点疯,居然一言不合的就冲到了粤海来。
丛玉难道真的敢用之前对付那个年轻人的法子来对付越泽吗?
季融融不知道。
她觉得丛玉不该有那么大的胆子,可谁也不敢保证,丛玉到底会不会那么疯。
季融融那个时候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她害了越泽。
丛玉要是敢动越泽一根手指头,那她一定也要找丛玉算账。
想到丛玉,季融融再次沉默了下来。
其实她和丛玉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可对方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阿姨,在她还小的时候也曾经抱过她、亲过她、对她好过。
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做出这样害人性命的事情来,季融融一时间不免有几分唏嘘。
季融融捏着手机,还是有几分下不了决心。
其实在坐飞机来粤海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此番她不光要来找越泽,还要找越岭。
毕竟他妈妈为了他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告诉他。
丛玉这么爱这个儿子,总不可能半点不顾忌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吧?
只是事到临头了,季融融又犹豫起来。
她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越岭哥哥,一点也不想让他伤心。
毕竟,他那样善良的人,如果知道了自己被捐献的器官是那样来的……他一定会很自责吧。
只是,季融融这边还在纠结着,越岭的电话却是先打来了。
季融融被吓了一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将电话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越岭声音急切:“融融,你现在能联系上越泽吗?”
“我就和他在一起,怎么了?”
越岭迟疑了几秒,然后道:“那你能把电话给他吗?我刚才一直给他打电话,打不通。”
只是季融融这会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越泽,因此只得对越岭道:“他现在不在房间里,可能待会儿会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电话那头的越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季融融。
是丛清。
丛玉逃去澳洲避风头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这个侄女。
丛清本就疑心这个姑妈会随时卖了自己,等知道她一声不吭去了澳洲时,就更是害怕她会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是以丛清思来想去,便直接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了越岭。
电话里她哭得梨花带雨:“表哥,那些事情我也不想做的……可我知道都是为了你,哪怕是昧着良心、晚上睡觉做噩梦我也做了……姑妈现在一个人去了澳洲,我该怎么办?表哥……你是不是也要像她一样不管我了?”
直到这会儿,越岭还是不敢相信丛清说的那些话。
电话那头的他喃喃道:“她说的是真的吗……我妈妈、我妈妈她怎么会这样?那个年轻人真的是她……”
越岭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
季融融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几乎要炸裂开了。
她之前想了几百种说辞,到底该如何告诉越岭哥哥这样难堪的真相,没想到丛清这么痛快就说了。
季融融在心里将丛清骂了千千万万遍,可一时之间,她不好否认,却也不敢承认。
想了想,她只能小心翼翼问:“那……你找越泽,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吗?”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越岭一直都有意示好——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遗传了父亲的温和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