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越泽,手上微微一顿。
他愣住两秒,然后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继续凝神看了起来。
谁知下一秒,季融融便跑过来,揪住他的袖子。
越泽抬起头来,看向她。
小姑娘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过了好半晌,她才道:“沈越泽,你和越叔叔年轻时长得好像啊!比越岭还像!”
两人的高眉深目如出一辙,简直比越岭还要更像他爸爸!
说完季融融又松开他,蹦蹦跳跳的跑到宋教授身边去,“果然好看的人都好看得千篇一律,丑的人就丑得千奇八怪……宋教授,你让老季以后不要碰瓷班草啦!”
宋教授瞥小女儿一眼,然后道:“坐好,马上开饭了。”
当然,其实宋教授根本不会做饭,家里也很少开伙,所谓的开饭,不过是她将食堂打来的饭装盘端上饭桌。
吃过午饭,没过一会儿,季融融便被撑得直犯困,一颗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宋教授在女儿脑袋上拍一下,然后便将她赶回房间去午睡了。
等她再从房间里回来时,越泽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
不比自家那个整天乐呵呵的傻女儿,宋教授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很聪明,刚才那一张照片,已经足够他联想到许多事情。
想了想,宋教授也没有多绕弯子,直接开口道:“刚才你都看见了?”
越泽沉默。
和季父的讳莫如深不同,宋教授觉得当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因此当下她便开口了——
“他们都觉得你马上要高考,这些事告诉你,可能会对你有影响……我倒觉得没什么。既然刚才你都看见了,那我还是和你说说吧。”
倒也不是多么新奇的故事,就是家境贫寒的少女在进入大学后,和家境显赫的同学谈了一场校园恋爱。
对于当年事情的细节,宋教授也不尽然清楚——
“后来快毕业的时候,你妈妈主动和他提出分手——她没有告诉过我分手的原因,我猜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现实差距……你妈妈分手,你爸爸想挽留,两个人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吧,最后还是分了。”
“后来你妈妈把你生了下来,也一直让我们帮忙瞒着没告诉他……那个时候你爸爸已经和丛玉结婚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去参加她的葬礼,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存在……越泽,你妈妈不是第三者,就算把你生下来,她也从没想过要破坏谁的家庭。”
越泽未置一词。
将碗筷收拾好了之后,他便坐下重新看书了。
当年的事情他早就猜到了,宋教授诉说的这个故事,和他猜的相差无几。
他心里清楚,越家的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丛玉,在他六岁那年,甚至还要更早,丛玉便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对于他的存在,丛玉闭口不提——这自然是人之常情,丛玉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揭露丈夫的私生子的存在。
可十一年后,丛玉没有做过任何阻挠,轻而易举地便叫越父知道了他的存在。
这是整件事情里,越泽唯一想不透的一处关节。
不过他并不心急,因为他知道,所有结果都会找上门来。
高考过后,大一上学期的那个冬天,越父终于找到他,同他见面。
越父人到中年,可眉目间依旧依稀可见当年的俊朗。
在亲生儿子面前,这个身居高位已久的中年人,难得无措起来。
他沉默许久,最终也只是喃喃道:“……你和你妈妈真像。”
越泽知道他的来意。
他对这个父亲并无怨恨,但也没有爱。
对于过去十八年人生里父亲的缺席,他觉得遗憾,但也并不奢求弥补。
因此当越父提出,让他改回“越”姓,回到越家来生活时,他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我姓沈,沈灵的沈。”
越父从未教养过他一天,因此也并没有立场来逼迫他就范。
沈越泽依旧是沈越泽。
那个冬天将要结束的时候,丛玉找到了他。
从来都优雅从容的越太太,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却是脸色苍白、疲态尽显。
丛玉看着丈夫的这个私生子,声音发颤——
“有些事情,你爸爸不愿意开这个口,那就只能我来当这个恶人了。”
越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丛玉继续道:“越岭他生病了……虽然你们从来没在一起生活过一天,可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见死不救。”
此刻丛玉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在哀求面前这个少年,她声泪俱下道:“没有合适的配型,所有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如果还有其他的办法,阿姨绝不会对你开这个口。”
“阿姨知道,越家这些年亏欠你和你妈妈太多……可这是一条人命啊,你是越岭的哥哥,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阿姨答应你,以后绝不会让越岭和你争家产,只要你能救他的命,越家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的,”
到了此时此刻,先前越泽心中的那些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六岁那年,甚至还要更早,丛玉便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世。
可整整十一年后,越家人才终于发觉了他这个私生子。
原来是因为这样……越泽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
十一年前,她的儿子尚且健康,性命无虞,所以不能有一个私生子来威胁她儿子的地位。
十一年后,她的儿子性命堪忧,所以她又想起了这个私生子。
一个健康的器.官供体。
作者有话要说:蛋蛋:哥哥,你看那个在垃圾堆里捡馒头的人,她好可怜哦
冬冬:那个人叫铁铁,她的读者都不给撒花花和营养液,所以她穷得去捡馒头了
蛋蛋:好惨哦
冬冬:漂亮姐姐们给我们灌溉一点营养液,让我和蛋蛋茁壮成长,长壮壮长高高吧!
第10章
可惜的是,丛玉的那些眼泪、那些声泪俱下的陈述,并未能够打动越泽。
一个母亲该是什么样呢?
其实越泽也并不是太确定。
可在他的印象里,沈灵好像从未这样哭过。
哪怕日子再难,沈灵似乎都不曾像眼前这位贵妇人一般红过眼睛。
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丛玉,越泽的内心并无半分波澜。
他面无表情道:“我对越家的家产不感兴趣,对越岭的病也没有了解的兴趣……我姓沈,我叫沈越泽。丛阿姨,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对于那个父母双全、从小到大享尽宠爱的异母弟弟,越泽并不怨恨。
可他也并没有慈悲到会为一个陌生人捐献器.官……哪怕他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脉。
越泽说的所有话也都是真的。
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讨价还价。
哪怕越家有着泼天富贵,可他对越家的家产也没有半点兴趣。
后来,果然丛玉并没有再来找他。
……再来找他的,是越家的其他人。
对于这个流落在外十八年的孙子,越老爷子并无半点感情。
甚至在一年前知晓他的存在时,越老爷子的想法和儿媳不谋而合。
……这个私生子的出现,也许会是阿岭的一线生机。
面对越泽,越老爷子既无半点舐犊之情,也没有太多耐心。
他开门见山地将底牌亮出:
“你去给阿岭配型,如果配型成功,你从此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越家人了。”
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家,听完他这一番话,越岭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越老爷子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恼火,为越泽的表现。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这个野种应该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答应下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轻蔑的笑。
想了想,他强忍着怒气,再次开口道:“还有你妈妈……如果你能配型成功的话,我同意把你妈妈的墓迁进越家的陵园里。”
尽管对越泽那个出身贫寒的生母有着诸多不满,可越老爷子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私生子符合越家继承人所需要的所有条件。
……甚至还要超出许多。
越老爷子同样羞于承认,在亲眼见到这个私生子之后,他曾短暂浮现、最终又深藏于心底的想法再度冒了出来——
这样聪明的头脑,这样健康的身体……如果能给阿岭,那该有多好。
当然,越泽的性子自然没有他的那个异母弟弟温和。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家,见他终于停下来,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反问:“说完了吗?”
越老爷子身居上位久了,平日里何曾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因此当下他便气得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面前的越泽,怒声道:“……你!”
越泽笑了笑,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如果我妈妈当年想要——”
说到这里,他顿住,又将面前的越老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此举成功地激怒了对方,于是越泽继续道:“如果她当年想要你们家的名分,你可能就不会有越岭这个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