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这么个胖丫头,一见到越泽便赖上了他。
她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追在越泽的屁股后边跑,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的喊:“哥哥,我是龙龙!”
越泽觉得这个胖丫头有点傻。
其实他并不愿意住到别人家里来——哪怕宋阿姨和季叔叔是他妈妈最好的朋友。
两相比较,他其实更愿意整天待在医院里,因为在那里起码他可以一直看书,而不会有一个胖丫头来当他的尾巴。
但季融融却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哥哥。
她并不是没有哥哥,只是哥哥们的年纪都比他大好多,唯一一个同她年纪相近的季褚,平时都是嫌弃她小短腿,并不带着她玩。
越岭哥哥倒是愿意陪她玩,可他的身体并不好,只能陪着她在房间里过家家,并不能陪她到外面疯跑乱跳。
因此季融融十分珍惜家里的这个阿泽哥哥。
她怕他也会像季褚一样嫌弃她是小短腿,所以将自己那个百宝箱里所有好吃的巧克力都拿出来讨好他。
季融融挑了自己最喜欢吃的几种零食,多得两只小手都抓不住,于是胖丫头便掀起自己的裙子下摆,然后兜着那一堆巧克力果冻饼干,颤颤巍巍的走到越泽面前,献宝似的给他看,“给你吃!”
胖丫头喜气洋洋道:“都是龙龙喜欢吃的!”
越泽放下手里的书,语气无奈:“我不饿,谢谢。”
胖丫头却没有听懂,只是依旧固执地提着裙子下摆,将一裙摆的零食往他面前送,奶声奶气道:“我们一起吃。”
越泽摇头,“我不吃。“
季融融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一直都没有伸手接,胖丫头渐渐明白过来。
季融融身上的那股熊劲儿突然就冒了出来,她依旧固执地提着裙摆,“你吃!”
别人想要她都不给呢!
她给了他的,他就必须要吃光光!
知只是胖丫头提着裙摆提了太久,这会儿累得忍不住悄悄松开了一只手。
谁知她只是这么一松手,怀里的果冻便“扑通”一下掉了下来。
季融融急忙弯腰去捡,谁知道这一下可好,怀里的果冻巧克力和饼干全都四散而下,掉落在她的脚边。
家里的大狗循声而来,在满地的零食之间嗅来嗅去。
看着掉得到处都是的好吃零食,季融融愣了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胖萝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指控:“哥哥坏……”
坐在地上的越泽愣了两秒,然后终于叹了口气。
他将书放下,然后弯腰去捡地上掉得到处都是的零食,“我吃,你别哭了。”
季融融一秒收住哭声,胖丫头从膝盖间抬起脸来。
一张肉嘟嘟的白净脸蛋上,干干净净的,半点泪痕都没有。
她很擅长干嚎。
越泽叹了口气,弯腰将地上的零食全都捡了起来,然后放进了一旁的竹筐里。
季融融背着手在旁边看着他收拾,那模样活像是个小领导。
见越泽将东西收进了竹筐里,她赶紧凑到他面前,卷起自己的裙边,献宝似的道:“你看!可以这样装!”
越泽将竹筐放到一边,然后又掰开小丫头胖短的手指,令她不得不松开了裙边。
看着胖丫头穿着的小恐龙内裤,越泽头疼道:“有陌生人在的时候,不可以掀裙子。”
季融融咬着手指,苦苦思索道:“你不是陌生人!”
“我是。”越泽纠正道,“背心和短裤盖住的地方,只可以露给你妈妈看,别人都不可以。”
季融融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
越泽在季家住了一个星期,第七天的时候,他见到了丛玉。
丛玉那时还很年轻,大概比沈灵还要年轻上一两岁……她打扮得很好,妆容得宜,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她还带了越岭一起来,见到保姆时,她笑着道:“家里刚得了一点好螃蟹,知道融融喜欢吃,我顺路就送一点过来。”
保姆忙道:“怎么还劳烦越太太您专门跑一趟?融融是小孩子,哪里吃得下这么一大筐?”
说着又跑去打电话:“先生太太都不在家里,我去给他们打个电话。“
越泽能察觉到丛玉对他的那种窥探的目光。
她让越岭去和融融玩,然后她便坐在越泽身边,同他说着话。
越泽不知道她是谁,但却清楚这个女人来意不善。
她摸着他的脑袋,问:“你叫阿泽吧?越泽……这个名字真好听。”
“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呀……这么小就看物理书了吗?你妈妈把你教得真好。”
“阿泽,你爸爸呢?你妈妈没有和你提过你爸爸的事情吗?阿泽以后想来北京上学吗?”
大人总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其实那时越泽已经隐约有几分察觉。
他跑去跟季融融和越岭一起玩,然后他看见越岭的书包背带上绣了一个小小的“越”字。
……和沈越泽的“越”是同一个字。
他又低头去看越岭的脸,其实他们长得很像。
再到后来,年纪更长了一些,回想起小时候的这件事,越泽渐渐明白过来,那天下午闯入季家的那个女人的用意。
她那样关心他和他母亲的境况,又百般急切的打探着他对生父到底知晓多少,希冀着从这个孩子这里探知沈母究竟有没有对他述说过生父的状况。
细节不多,但却已经足够越泽拼凑出上一辈之间的往事轮廓。
他的母亲在念书时遇见一个男人,谈了一场或短或长的恋爱,有了他,但却因为各种原因和那个男人分开,独自回到她长大的南方城市来。
那个男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的妻子却知道。
不但知道,还千方百计的窥探着他们母子的境况。
越泽想起来,他比那个叫越岭的男孩大……他的母亲也许并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再到后来,沈灵因为车祸离世,在母亲的葬礼上,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
其实根本没有人告诉十七岁的越泽,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沈灵的葬礼上,她的许多高中同学、大学同学都来了,那些中年人里,绝大多数都红了眼眶,也有不少伏在那里痛哭。
可在看到那个眼睛通红、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的第一眼,越泽便知道了,这是他的生父。
也许是来自血缘的奇妙吸引,也许是人类天性中尚未能被科学所解释的奇妙直觉。
越泽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再到后来,越泽被季叔叔接到了北京,他暂住在季家,准备一年以后的高考。
那个男人时常来季家看他,却从来不敢叫他知道。
越泽心知肚明,但却并不点破。
他在季家住了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季融融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满脸新奇道:“咦?你发现没有?如果我叫你‘越泽’的话,听起来感觉像是越岭他们家的人呢!”
越泽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道:“嗯,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再到后来,没过多久,他偶然听到一场对话。
是郁宛白和她的女儿季佳之间的。
郁宛白道:“我说了,你别成天追着季褚跑,他能看得上你?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有心思的话就多用点在那个越泽身上。”
季佳顶嘴道:“一个私生子,越家都不认他呢……长得再帅学习再好顶什么用!”
郁宛白气得骂她:“你真是脑子拎不清!你追在季褚后面又有什么用?你自己看看越岭那个身体,谁知道他能活多久?他以后能当什么用?”
“越家现在不是不认他,是不敢认他……你没看见他爸爸隔三差五就来我们家里,不知道多上心!现在不说这事是因为不到时候,你等着看吧,以后整个越家都会是他的……你不趁着现在多和他亲近亲近,以后等他认祖归宗了还轮得到你?”
第9章
越泽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却从没想过要认祖归宗。
因此对于郁宛白母女间的对话,他也是听过便忘。
后来没过多久,他在宋教授那里看到一张照片,是二十年前她大学时代的班级合影。
照片是季融融翻出来的,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她便指着上面的季父笑出了猪叫——
“我还以为老季是年纪大了才秃顶的,原来他大学的时候就有秃顶倾向了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虽然已经和季向阳离了婚,但宋教授还是比较愿意维护自己年轻时的审美,当下便道:“这张是角度不好……你爸爸年轻时候挺帅的,算半个班草。”
季融融才不信,“班草哪有半个的?”
她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注意力一下子又被照片上的另一人吸引了。
她指着照片上的另一处,惊呼道:“这个才是班草吧!不对不对,这么帅肯定是校草!”
循着她的声音,宋教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看见季融融说的那人,她笑了笑,没作声。
季融融琢磨了两秒,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越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