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晖问:“当时的调查结果如何。”
民警说:“没有可疑。起火点在厨房灶台。应该是晚饭之后,火星未灭,引燃旁边的柴草。”
所长说:“虽然农村也有煤气,但我们这里的人还是习惯用灶台,灶台烧出来的饭香。有些妇女很大意,做完饭也不检查,带有火星的木柴留在灶膛内,搞不好就死灰复燃。农村每年都有因为这种情况发生火灾的。不过闹出人命的倒没有。”
纪天舟问:“乔春生后来去哪儿了?”民警说:“不知道。听说离开这里了。”所长说:“要是我,我也离开这里,待在这里多伤心啊!”纪天舟说:“我们问问邻居吧。”
最近的邻居在百米外。三层的小洋楼,眼光下耀眼的琉璃瓦,翘起来的檐角,美轮美奂,足显生活的丰裕。
邻居的大门也是敞开的。民警在屋外高喊:“有人吗?有人吗?”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谁啊?来啦!”
出来的人是昨晚才见过面的万倩倩。
“倩倩。”左鸢惊喜地问,“你住这里?”“鸢鸢,你们怎么来啦?”万倩倩说,“我不住这里,这里是我婆婆家。”
所长说:“认识最好。我们是派出所的。这是江城来的警察同志,想了解乔春生的情况。你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
万倩倩点头说好,又问左鸢:“你是警察?”左鸢神秘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我是记者,他们俩才是警察。”万倩倩也小声说:“明白。”
“所长,乔春生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嫁过来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是空的了。”万倩倩笑着说,“我叫我公公婆婆下楼。他们比较了解情况。”
万倩倩转身上楼,很快,她的公公婆婆跟着她下楼。一看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两位老人忙叫媳妇泡茶。
所长说:“老人家别客气,我们来,是想了解乔春生的情况。”公公说:“那个可怜的孩子!”婆婆说:“真惨啊!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左鸢说:“叔叔阿姨,你们知道多少乔春生的事,希望全部都告诉我们。”
乔春生,原是县福利院的孤儿,被瞿家夫妇收养。瞿家夫妇结婚多年,无儿无女,对她视若己出。
瞿家是跑运输的,经济条件在当地算上等,好吃的好穿的,都很舍得给她。可谁知收养她的第二年,瞿家夫妇生下一个儿子。
乔春生从此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要照顾弟弟,还要做饭洗衣。田里地里的活都要干。
婆婆说:“她爸嫌她动作慢,经常打她,她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三九天,大风大雪,她妈逼她去河里洗衣服。河水都结冰了,把冰敲碎了洗。小手冻得咧,我们看了都心疼。”
公公说:“动作能不慢吗?还不是被她爸打得吗?有次被打得,在家躺了七八天不能下床。”
纪天舟问:“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七年前的六月六日,两位老人和儿子在家,睡到半夜,发现窗外好像有红光在闪,还有好多人声。跑出门一看,瞿家的房屋,深陷于火海之中。消防员正在灭火。乔春生被救出来,瞿家三口被烧死。
杨凌晖说:“捡回一条命,她挺幸运的。”
“是老天帮她!”公公说,“那孩子,学习又能吃苦又能坚持。白天要干活没时间学习,她就晚上学习,她常常学习到深更半夜的。我后来听说,她第二天要参加高考,那晚她没睡觉,在房间学习。她爸妈和弟弟在楼上睡觉。所以,唉。”
民警接话说:“是这样的,没错,我们做过调查。乔春生的房间在一楼,她当时没睡觉,在学习。这孩子很聪明。发现起火了,她先跳进水缸,把自己全身浸湿,再爬到客厅大门口,最后被消防员救了。”
民警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又说:“她父母和弟弟的房间在二楼,没能跑出来。这孩子不仅聪明,还很冷静理智。她不上楼去叫自己的家人是对的,否则她也跑不了。”
纪天舟说:“瞿家三口/活活烧死在房间里吗?”民警摇头说:“烧死在楼梯口。不锈钢扣板掉下来,把他们砸晕了,要不然估计也能跑出来。”
两位老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尤其是婆婆,眼角不断溢出泪水。万倩倩站在旁边给她递纸巾。
左鸢问:“她考上大学了吗?”公公说:“没有,第二天的高考她没参加。烧成那个样子,还怎么考试。”婆婆说:“住院期间,我们都去看她了。浑身包着纱布,真惨啊!”
第31章 第31章
三人回到衡山宾馆, 顾不上休息,聚在房间里,讨论今天的收获。
纪天舟说:“之前我们推测大波浪是被侮辱过的幼女, 但并不能肯定幼女就是乔春生。现在我觉得我们基本可以肯定了。马小龙说的红红的疤, 是烧伤。”
左鸢说:“我爸曾经住院, 我在医院照顾他的时候, 见过不少烧伤病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杨凌晖说:“火灾的起火点在一楼厨房, 结果一楼的人活下来了,二楼的人却被烧死了。说什么我也不相信。”
左鸢说:“乔春生在一楼,距离客厅大门近,方便逃生。他们在二楼,没时间跑下来, 而且他们是被扣板砸到的。也说得通呀。”
纪天舟说:“好运气这种事情是有的,但我觉得乔春生的好运气太多了。你们还记得煤气中毒事件吗?她活下来了, 她妈死了。”
杨凌晖说:“她总能算准别人来救她的时间,不迟不早。既能让自己被发现是受害者,又能让自己不至于没命。”左鸢说:“其实我觉得她也没有什么好运气,她其实挺惨的。”纪天舟说:“以暴制暴, 以恶制恶, 终归违法。”
三人沉默片刻,又商量明天去福利院的事。
福利院在西郊,上午三人打车过去。纪天舟向院长简单地介绍来意。说他们是公安局的,想了解乔春生的情况。
院长是一位年约五十岁的阿姨, 姓李, 很健谈。
“乔春生是十六年前由县公安局送过来的。那时候我还不是院长,只是负责照顾孩子们生活起居的阿姨。乔春生不太爱说话, 常常独自坐在葡萄架下发呆。”
李院长的脸色沉沉的,这的确是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别的孩子,不管是叫她玩,还是欺侮她,她都不搭理。木呆呆的,像丢了魂似的。我看她可怜,有好吃的我就多分给她一点。”
福利院里,孩子们的最佳出路,是被人收养。可是乔春生在这里住了三年,也没人收养她。主要是嫌她年龄大,又是女孩,看起来也不太机灵的样子。
瞿家夫妇和别家不同。他们来福利院收养,指明要年龄大的女孩。据说是经过算命高人的指点,收养年龄大的女孩,有助于他们生儿子。
纪天舟问:“李院长,关于乔春生的身世,福利院知道吗?”
“知道啊!资料是从公安局那边转过来的。”李院长似乎对纪天舟的问题,感到诧异,“她是江城人,父母早逝,没有亲戚。因为她自己不愿意继续呆在江城,所以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应该是为保护乔春生,公安局才将真实信息隐瞒。也对。难道让孩子终生背着包袱生活吗?能少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世就尽量少一个人知道。
李院长用期盼的眼睛望着他们说:“春生犯了什么法?她不会犯法的,对吧?”纪天舟含糊其辞说:“其实我们目前也不太清楚,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院长又说:“她除了不爱说话,其他真没有可挑剔的。我不相信她会做坏事。她胆子小。平时福利院杀鸡杀鸭,她都躲得远远的,不敢看。”
杨凌晖问:“她在福利院期间,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又或者,有没有亲戚之类的来看过她?”
“从没有人来看过她。有亲戚的不会送到这里。朋友,好像也没有。欺侮她的孩子倒不少。”院长边说边回忆,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绽放出微笑,“她读小学的时候,和教她的语文老师关系不错。我记得,教师节,她还亲手做卡片送给那位老师。”
三人决定去找秦老师。
司机开车顺着河岸走。杨凌晖伸头,看见河下面有船有人,但是没有网。他问:“这些人在干嘛?是在打渔吗?”那司机看也不看地说:“不是打渔,是捞沙,捞黄沙。”
左鸢解释说:“这种黄沙是建筑用沙,盖房子的,主要销往江城。我们这里很多人以此为生。所以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人,第一是沙老板,第二是跑运输的。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现在黄沙不好卖。”
杨凌晖笑说:“没想到江城和贵县,还是睦邻友好的关系。”左鸢笑说:“确实有许多合作。感谢江城,养活鄙县。”
左鸢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司机怎么开到河岸来了?这不是在绕路吗?
上车的时候,她忘记用方言和他讨价还价。他听他们聊天的口音,肯定以为他们是外地人,于是他就带他们绕路。本来应该从西郊直接开往城区的,他现在竟然从西郊往更西郊开。
“你绕路是吧?你有病啊!信不信我马上投诉你。”左鸢用方言狠狠地骂司机。
那司机听她刚才介绍黄沙,心里已经胆怯。这会儿忙不迭地说:“哎呦,姐姐,那条路在修。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等会儿车费您看着给,成吗?”
纪天舟和杨凌晖不太听得懂左鸢的方言。两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又同时看左鸢。左鸢想了想,用英文说绕路。两人点头,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