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共风烟 完结+番外 (时雨花洲)

　　饭店老板得了信，跟过来开他玩笑：“这顿免单，恭喜许总情人节脱单，我跟你一起上去打个招呼？”
　　许子慕没多做解释，只道：“下次吧，她今天心情不好。”
　　老板笑得愈发放肆：“心情不好喝酒容易醉呀……”
　　江柳烟当然没喝多，当了妈妈后，许多事无法随心所欲，她答应女儿们睡前读绘本故事。
　　是夜月明星稀，县城空气好，少了高楼大厦的阻挡，天空更加高远。
　　从饭店出来，江柳烟抬头望天，“以前在田野里玩，天就像口倒扣着的大锅，把整个世界笼罩起来。偶尔有飞机掠过都感觉好稀奇。”
　　许子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柔声附和：“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坐飞机去旅行。”
　　两家父亲是同事，江柳烟和许子慕的飞行初体验是一起的，书店组织员工国庆节到首都游玩。
　　江柳烟记得清楚，那时飞机餐的餐具是塑料制品，质量蛮不错，她仔细擦干净收书包里，作为纪念。
　　他们起大早看升旗仪式，一帮孩子爬长城，把大人们远远甩在后头。
　　“我家的老照片，应该有咱俩的合影。唉，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许子慕本可以随便找个人当免费代驾，可江柳烟坚持搭公交车回家。
　　县城的公交只有两三条路线，当地人很少乘坐，去哪里骑个车就到了。
　　好险赶上末班车，只有他们两位乘客。
　　江柳烟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望着窗外。
　　“这是我们小学，也改成住宅小区了。”
　　“这里原先是冰棒厂吧？好想念当年一毛钱一根的老冰棍儿。”
　　“电视台，刘瑞是不是还在县电视台当记者呢？”
　　时光荏苒，童年仍在心底，眨眼却已是青年的尾巴。

19 | chapter 19
　　公交车站距小区还有段路程, 下车后两人并肩步行。县城的夜静得早，莫说行人，车都半晌才驶过一辆。
　　经过超市时, 恰逢打烊的点, 收银台里的姑娘瞧见自家老板身影, 抓起包一溜烟儿地奔出来, 高马尾在脑后头甩啊甩。
　　“许哥，这个点刚回呐？”
　　许子慕看也没看她一眼, 只淡淡地“嗯”一声。
　　小姑娘似乎早习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待看清一旁的江柳烟, 复又探过头热情地絮叨：“你家双胞胎，姥爷晚上领来买旺仔牛奶糖。”
　　江柳烟羡慕她，年纪轻轻，没心没肺，无所顾忌。
　　人到一定年纪, 不可能保持单纯。经历得越多, 愿意相信得越少。所以，只有没被伤害过的姑娘，才敢把情思显露在脸上。
　　她偷偷凝视许子慕的目光里, 爱与敬兼具。
　　江柳烟盘算，情人节呢，人家兴许有话要说。别看许子慕眼下端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谁不喜欢？他端不了多久。
　　江柳烟微笑着应声：“小孩子就爱吃糖, 管也管不住。你们聊, 我得赶紧回家伺候两位小公主。”
　　不等许子慕有所反应，江柳烟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拐进小区大门。
　　她真心想多陪陪女儿, 童年太短暂。晨晨和曦曦牙牙学语的样子，歪歪扭扭学走路的样子，分明还历历在目，可她们已经背着小书包去上幼儿园，学会自己穿衣吃饭了。
　　幸好不算晚，宝贝们洗得香喷喷的，穿着卡通睡衣靠在床头听姥姥讲故事。
　　妈妈一回来，姥姥便不受欢迎了。江柳烟脱去外衣，挨个抱抱姐妹俩，乔曦撒娇：“妈妈要是再晚点，我们可就睡着啦。”
　　江柳烟充宠溺地揉揉小女儿细软的发：“答应回来给你们读绘本故事，妈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她辛苦集齐汪培珽“培养孩子的英文耳朵”全套书目，乔晨和乔曦最喜欢《Silly willy》和《Pig out》，都是内容简单画风有趣的，简直百听不厌。
　　尤其是《Silly willy》，每每读到熊孩子Willy故意把裤子套头上，袜子穿手上，姐妹俩都会笑得东倒西歪。
　　这夜也不例外，乔晨甚至也把她的花棉裤套脑袋上，问：“妈妈快看，我是不是和Willy 一样？”
　　江柳烟呵她痒痒，小家伙差点笑岔气，从床头躲到床尾。
　　故事读完，乔晨忽然想起来问：“妈妈，老师说今天过节，爸爸送你礼物了吗？”
　　乔曦也好奇地瞪大眼睛盯着江柳烟。
　　女孩子就是心细，若是调皮捣蛋的小男生，才不会关心这些。
　　江柳烟半真半假地解释：“没送礼物，打电话了。”
　　尽管那通可笑的电话是找她问责。
　　乔晨不满意，“教导”江柳烟：“那妈妈也不要给爸爸买巧克力。”
　　感情里不必卑微迁就，得有来有往，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曾经的江柳烟不懂。
　　她有些讨好型人格，对喜欢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乔燃的不负责，多少也与江柳烟习惯大包大揽有关。生完女儿后，她把太多精力倾注在亲子关系上，夫妻间沟通确实少很多。
　　母爱足以超越一切，可惜男人却不是有了孩子就自然而然会当爸爸。
　　当然，她的错不是乔燃可以出轨的理由，离婚这件事，江柳烟永不后悔。
　　红鹦鹉的代课老师都要取英文名，江柳烟沿用的是在外贸公司的名字——Joy。
　　周末她把乔晨乔曦也带着，起初打算让她们在后头旁听，谁成想前半小时热身刚结束，姐妹俩就和班里的新伙伴打成一片。
　　县城里舍得花钱给孩子上英语启蒙班的，要么家庭经济条件不错，要么父母是知识分子，注重教育。
　　这些孩子身上，有野蛮生长的痕迹，但不显局促与短见。
　　乔家姐妹俩非常喜欢他们，一起唱英文歌，做游戏，教他们用兖城话讲小猪佩奇的台词。
　　江柳烟学外语的，对方言也比较敏感，玩闹似的在软件里给动画片配音，四川话版、唐山话版、河南话版，两个女儿也爱玩这个。
　　乔晨演佩奇，乔曦只得女扮男装演乔治，把一帮小不点逗得哈哈大笑。
　　无论正式工作还是兼职，江柳烟都得心应手，女儿们也被姥姥姥爷照顾得很好，若乔燃不来打扰她，日子堪称完美。
　　心情愉悦，时间便过得飞快，眨眼到了早春三月，虽然北方小镇尚没有回暖的迹象，雪倒是彻底融化干净，院角几簇迎春花开始吐露出黄色细蕊。
　　许嘉睿年节里没回来，开春天气稍暖，便请好年休假领着老婆孩子回乡探望父母。
　　这几日许母逢人便说，大儿子一家要从北京回来，然后半真半假地抱怨，“孙女生在城市长在城市，不晓得到小地方过不过得惯。”
　　她与老伴在家做大扫除，楼上整出两间客房，床上用品全换上新的贵的，许父说：“这哪是迎接儿子，分明是接待大领导的标准。”
　　从北京到珑县，开车少说也得九、十小时，许嘉睿选择搭高铁，许子慕到市里车站去接。
　　许钰珊被宠得有点人来疯，见着许子慕便往怀里扑：“小叔叔，你怎么都不去北京看我呀？”
　　小姑娘长得敦实，个头也高，五官像极了爸爸。许子慕任由她挂在肩膀上，手虚虚护着小娃娃的后腰，故意反诘：“你不也没来看我？”
　　许钰珊委屈道：“我想来，妈妈不乐意。”
　　许子慕冲大嫂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季曼荷低声呵斥孩子：“少往我身上赖，是谁一天到晚瞎嚷嚷，春节要去热带海岛游泳？”
　　许嘉睿工作之余也是一身职场精英的打扮，问弟弟累不累，要不回程他来开，许子慕想也不想便拒绝：“还是我来吧，你不知找不找得到家在哪。”
　　在季曼荷听来，就有些埋怨的意思，她和气地笑着：“多亏有弟弟照应着二老，嘉睿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但他也不是不惦记爸妈，这次从国外带好多礼物，还给你买了块表。”
　　许子慕连声谢谢都没说，抱着许钰珊径直往停车场走。
　　许嘉睿同老婆解释：“别在意，他就这个臭脾气。”
　　季曼荷挽起他的胳膊，“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早两年许子慕时常往返北京，生意方面亏得大嫂娘家照拂。他不乐意欠份人情，即使许嘉睿一再强调，自家人算不了那么清楚，仍坚持知恩图报。
　　但若因此对大嫂低声下气，他亦做不到。季曼荷欣赏铮铮铁骨的男人，对许子慕的桀骜完全理解。
　　下高速后，道路两旁是萧索的乡镇风景，偶尔农家小院里会有鸡鸭跑出来觅食，许钰珊看得津津有味。
　　“奶奶家养鸡吗？我没亲手捡过鸡蛋。”
　　许嘉睿说：“奶奶家也不算真正的农村，爸爸小的时候倒是养过，现在早没了。”
　　途经化肥厂，许钰珊又问化肥是什么东东，许嘉睿再次充当讲解员：“种庄稼要施肥才能长得快又好，给你妈妈养花浇灌营养液一个道理。”
　　他们刚进县城许父就打电话来，问到哪儿，一刻钟后在小区大门口眼巴巴地候着。
　　许嘉睿望见门神似的父亲，心中陡然一酸：爸似乎又老了些。
　　许子慕把车停到跟前，许父摆手说：“直接开家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