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风 (卿玖思)

　　“哦，我同事吧，大家都喝多了，就她没多，所有人电话都帮忙接了。”安常说。
　　“这样啊。”
　　“怎么，你那会打电话给我有事吗？”安常想起来问。
　　尤许眯着一双眼道：“没事，就是看许锦嘉朋友圈，想打个电话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嘛，什么时候祝都一样，不用非敢上那一两分钟。”
　　尤许噎了下。见孟之旭停好车，安常跟他一块往馄饨小摊走，又回身喊道：“尤许，在这。”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只摆有几张小矮桌的小摊，主卖馄饨。
　　他们来时人还不多，点完东西坐下，人就多了起来，大多是外带。
　　周窈点了份拌馄饨。
　　馄饨现包，先上桌的是尤许和安常点的咖喱牛肉砂锅粉丝，安常又点了八个鸡蛋。
　　老板见到他就问：“上次是不是也是你？”
　　安常哈哈笑道：“看来只有我一个人买这么多鸡蛋了。”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摊头很忙。
　　周窈的拌馄饨不多时也上来了。
　　馄饨是现包的鲜肉大馄饨，桌上摆放的辣椒很辣，她只加了一点。
　　拌馄饨的酱汁是锡城人的口味，辣中带甜，开胃又过瘾。
　　馄饨一口咬下，皮薄肉多，肉汁满满。
　　正吃到兴头，桌边的手机响了，拿来一看，是从未主动联系过她的徐敬陵。
　　对方发了张电视台的照片，什么文字都没有。
　　周窈一只手打字回他，速度很慢：去电视台拍戏啊。
　　徐敬陵：今天你放假？
　　周窈：嗯。
　　徐敬陵：那真不巧（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想着请你吃个饭的。
　　周窈望着这几个字，没再回。
　　她想起淑儿的那个玩笑话。
　　工作之余，周窈与徐敬陵实在没什么联系的必要，普通朋友二人也称不上。
　　她不免多想。
　　“周周，这谁啊。”旁边的尤许突然凑了过来，瞟到名字，一字一顿，“徐敬陵？”
　　周窈关掉手机，面不红耳不赤：“工作的事。”
　　“他是那个小明星吧，我看到他约你吃饭了。”尤许暗搓搓笑，“怎么，他对你……嗯？”
　　“别乱说。”周窈轻轻揪了下她耳朵。
　　两人大闹，周窈笑着扭头，不经意与对面一双眼睛对上，顿住。
　　孟之旭手里筷子拌着馄饨，姿态从容地坐在路边摊头，面对她的视线眉梢微扬。
　　周窈忽然跟偷了什么东西一样心虚。
　　她露出个笑来。
　　看到他，又想起刚才安常的话。光棍节那晚，进电梯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送安常的同事。
　　思及此，压在心头的乌云瞬间飘散。
　　周窈颊边的酒窝更深几分。
　　临近傍晚，小摊前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几人出来时天色已暗。
　　先送安常回了宿舍，周窈原以为尤许会跟她一块回去，谁料尤许却说她晚上回家。
　　周窈不强求：“那我们先回去拿一下你的箱子。”
　　副驾驶上的尤许往后座的孟之旭看一眼，笑道：“不用，我早上下来跑步时顺便把行李搬到车上了。”
　　周窈一脸莫名。
　　她搞什么？
　　回家也不急于一时啊。
　　趁驾驶员不注意，尤许给后座的人使眼色，还暗暗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孟之旭低头无声扯唇。
　　将尤许安全送回她家小区后，周窈再上车，心一下提了起来。
　　她回头一看，后座人没了。“咚咚”两声，驾驶座车窗被人敲响。
　　周窈还没锁门，对方直接开了门，一手扶着门框，倾身道：“回去的路我来开。”
　　她开了一下午，确实疲惫。
　　周窈没有拒绝，解开安全带。许是她下得急，与还未直起身的人猛然相撞，差点贴上他额头。
　　周窈没有后退，侧身躲开。
　　心跳一瞬间提速，晚风涌来，吹散脸颊的微热。
　　她边往副驾驶走，边缓解尴尬般笑道：“孟老板这次应该不会再收我价钱了吧？”
　　上了车，他说：“不收，给你免费当司机。”
　　他低头调整车座距离，话是不经意出口的，落在周窈耳里却是别一番意味。
　　之后全程无言。
　　周窈手握着胸前的安全带，闭眸假寐。
　　车内不同于之前的音乐，这次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听着就令人昏昏欲睡。
　　周窈怕他犯困，悄悄转头睁开一只眼观察。
　　对方目视前方，单手把在方向盘上，另一胳膊撑着床沿，修长手指按揉着太阳穴。
　　路上灯光飞驰而过，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极短的黑发在暗光下仿佛一撮撮未长开的小绒毛。
　　周窈忽然忆起与他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他后脑勺还扎了个小辫儿。
　　到了小区，周窈才假装从梦中醒来。
　　按照她的指挥，车子开回地下车库。
　　两人又徒步上楼。
　　到电梯前，才发现电梯正在维修，只能爬楼梯。
　　明明出门时电梯还好好的，就几个小时就坏了。
　　周窈无奈朝身后人看一眼，对方耸了耸肩，表示也不知情。
　　楼梯空间狭小昏暗，常年没人去，某些楼层的感应灯反应不灵敏。
　　二人一前一后缓慢往六楼走。
　　四周安静，静得周窈都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空荡的楼梯间仿佛一个密封的四角天地，将她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跳声，脚步声，一齐在耳边以不同节奏敲打着，压得人心烦意乱。
　　她与他很近，近得都能清楚闻见他身上传来的男士香水味。
　　“周窈，”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你是不是还欠我一顿饭？”
　　周窈疑惑地啊了声，一时没记起。心里头乱糟糟，脚下也凌乱起来。
　　她一个踩空，后脚跟着乱了章法，整个人往前扑。
　　下一秒，两手撑在了一堵温热胸膛上。
　　孟之旭两手紧紧握住她双臂，悄然笑了：“忘了就忘了，你慌什么？”
　　“谢了。”周窈耳根一热，仓促松开手站稳，“下次请你。”
　　她像个没头苍蝇，转身就往楼下走。
　　“去哪？”
　　周窈脚下一转，又闷声朝上走。
　　孟之旭搓了搓指腹，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抬眼看她，“周窈。”
　　她驻足，背对着他。
　　纤细背影盈盈而立，弱不禁风般晃了下。
　　他往前踏近一步，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在感应灯忽灭的同时一齐迸发出来。
　　“没察觉出来吗？我在追你。”
　　话落，犹如长箭呼啸着射进林间，群鸟齐飞。
　　“噔噔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往上，楼层里的光亮了又灭。
　　他站在黑暗中，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抬手摸一下鼻尖，垂眼笑了。
　　.
　　一路跑回家后，周窈的心跳还是没能平稳下来。
　　刚才孟之旭说了什么？
　　他在追她？
　　有吗？
　　还是说，他只是在开玩笑？
　　周窈慌乱无比，压根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听到他那句话，最先的感受就是惊慌。
　　回过味来，才感到一丝欣喜。
　　靠在门上，周窈打开手机，找到孟之旭的号码，手指无意识播出去又立马挂断。
　　她没打过去，对方打过来了。
　　看着亮起的屏幕，像是看着一道暗中的曙光，十几秒后，灯光灭了。
　　扬起的心情跟着落了下去，一阵巨大的失落感袭来。
　　又过了几秒，手机再次响起。
　　周窈匆匆抓起手机，“孟之旭”三个字模糊又清晰地出现在视线中。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对方略带笑的嗓音从那头传来：“跑这么快，看来脚伤好彻底了。”
　　语气吊儿郎当的。
　　没来由的，内心生起了一股委屈，很少流眼泪的她突然眼眶一红，再也绷不住平日里伪装起的严肃，半哑着声音道：“孟之旭，耍我很好玩吗？”
　　那声音娇娇的，又带着点强硬的质问。
　　孟之旭消了音。
　　两秒后，他似是叹了口气：“开门。”
　　周窈快憋不住压抑着的哭腔，鼻腔里只出了一声不甘心的“嗯”。手上顺势拧开把手，拉开门。
　　门外，男人的峻拔身影出现。
　　他与她面对面而立，沉沉目光望进她泛光的眸中。
　　就在这一秒，蜷在眼眶中的泪落下，周窈旋即低头挂断电话，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出声。
　　眼下一根手指拂了过来，温热指腹拭了拭她眼角。
　　“周周，我没有开玩笑。”他说，“我认真的。”
　　刹那间，她眼中只有身前这个人，脑内似乎快速考虑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去想，最终只冒出一个答案。
　　“孟之旭，那我们在一起吧。”
　　那些陌生的情绪，紧张的，甜蜜的，委屈的，顷刻间，化为虚无。


第四十六章
　　直到第二天醒来, 周窈才意识到昨晚干了什么。
　　恍恍惚惚多了个男朋友。
　　一切在白天醒来再回想显得不太真实。
　　她打开手机，先看到的是工作群里的消息。
　　返回与孟之旭的聊天屏幕，空荡荡的, 她光棍节那天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