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料到,后边他的反应会那样大……
荆羡的思绪快要被带回那个雨夜,直到女人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荆小姐,我每年都在庙里为你祈福,也为我早亡的丈夫抄经。”
女人抹把泪,泣不成声。
尽管她哭得同八年前如出一辙,荆羡却总感到莫名膈应,她抽回手:“不需要,我有事,先走了。”
女人一愣,神情有半刻僵硬,继而追上来,“荆小姐,是这样,我跟阿淮有些误会,如果你们还有联系……”
荆羡皱着眉:“我说了,没联系。”
女人纠缠不休:“那电话号码总有吧。”
荆羡转过身,盯着她。
女人像是没反应过来,眼里算计的光都没来得及掩住,只仓皇垂下头去,“我们阿淮孤身一人,我实在不放心。”
荆羡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容淮的家事,他从来不提,学校里也无人敢问。可她明白这人的厌世和阴暗都是真的,她不晓得他经历过什么,在懵懂无知的岁月里,只能一厢情愿用她的方式对他好。
但如果始作俑者是他的母亲……
荆羡思忖半刻,又强行压下种种怀疑。
算了吧。
桥归桥路归路,都形同陌路了,她没资格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你再不放心,跟我也没关系。”荆羡没耐心再应付这个女人,话都懒得多讲,直接甩开她走了。拐过小店,脚上的滑板鞋搭扣散了,荆羡蹲下系鞋带。
路灯没照到她。
女人像是误以为她走了,开始同人打电话。
夏风将恶毒又嫌恶的话语送到荆羡耳中。
【阿威,我会搞到钱的。】
【听说小畜生飞黄腾达了。】
【今天没找到,倒是遇到他那个小女朋友,现在人大不好糊弄了。】
半晌,语调渐渐高亢。
【三十万还不是你赌掉的,我花什么了?】
【要怪,就怪当初你那几个债主没把他打死,买的保险都打水漂了。】
【好了好了,我才刚出来,你别跟我吵。】
这些话,一字不差入了耳。
荆羡僵住,遍体生凉。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今天需要剧情过渡下~
下章和我们淮宝重逢。
其实当初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大家也都能差不多猜出来。
明天见,宝贝们。
第45章 礼堂
兴许是意外遇到这个女人的缘故,荆羡有些不安。
那早已被她下决心遗忘的前尘往事,仿佛被魔咒封印的禁地,忽而遭到无心之人闯入,毫无征兆地再度重见天日。
记得那是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
寒假过完,临毕业班都挺紧张,课间都没学生出去放松,全都专心趴桌上温书。这样全员备考的氛围里,荆羡却有整整一周没在学校见到容淮。
他过去虽然偶有旷课,但从未如此离谱。
电话不接,但隔很久会回,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问就说没事,任凭荆羡如何旁敲侧击,他总能四两拨千斤,有时候被她短信轰炸烦了,就会在夜深人静时发过来:
【有点事处理,别操心了。】
尽管他说了别操心,可荆羡又如何能做到。
荆羡特地和宁瑶去九班打听,往日他那几位跟屁虫全都表明不清楚少年的下落。后边见到教导主任带人特地巡场好几回,就知道这人确实没请假。
她心神不宁,上课时还能佯装镇定,放学后再按捺不住,悄悄跑去他家等。
知道那个地方有许多潜在危险,荆羡特地让司机送她过去。
日暮西下,黑色迈巴赫在贫民窟一般的危房楼下格格不入,惹得浓妆艳抹衣衫暴露的女人们频频张望。荆羡没理她们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只把书包留在车里,自己上了二楼。
楼道里与上次来时大不同。
烂蔬菜叶和鸡蛋壳堆积在地上,显然有人恶意为之,她小心翼翼前行,几乎无处下脚。属于他那户的门口被人用红漆写了四个硕大的字眼,触目惊心。
【欠债,还钱!!!】
几个感叹号蔓延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似鲜血流淌。
荆羡愣了好一阵子,去窗户张望了下,意外见到一个背对着她翻箱倒柜的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容淮母亲。
误以为对方是贼,荆羡没打草惊蛇,让司机上来帮忙处理。擒获女人的那刻,她在见到对方正脸后,就知道自己搞错了。
少年五官精致,眼睛尤其出彩,内勾外翘的眼尾,弧度恰到好处,有着勾魂蚀骨又不自知的魅力。
同眼前的女人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眼神,前者淡漠清冷,后者狡诈精明,像是心术不正。
不过当时尚未成年的荆羡是看不出来的,她在确定女人的身份后,就规规矩矩喊了声阿姨,而后打探容淮的下落。
女人没答,视线掠过小姑娘身后的制服男人,莫名其妙转了话题。
“你家配了司机啊?”她问。
荆羡愣了两秒,点头。
后边就是异常热情的嘘寒问暖,女人甚至送她上车,临走前拉着她的手,抹泪:“我们阿淮苦命,为他爸爸的医药费四处奔波,都怪我这个当妈的没用。”
回去后,荆羡辗转反侧,她在凌晨偷偷跑去了拳馆。
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她没有见识过太多人世间的丑恶,只隐约察觉那里的地下室在做什么古怪又血腥的勾当。
想的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却又是另一番冲击。
当晚,台上染血的少年和无数亢奋的尖叫声,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荆羡浑身颤栗,缩在后台更衣室的柜子里,不敢看不敢听,直到属于他的柜门被人从外边打开,光亮涌入。
她泪眼朦胧:“我什么都有,你能不能让我帮你,我可以帮你的……”
少年叹一声:“荆羡。”
她抬眸。
他眉骨附近的皮肤裂了道口子,有些狼狈,但神情依然风轻云淡:“还想考Z大吗?”
荆羡小声:“想的。”
“想就回去看书。”少年勾唇,半强迫地将她从通道的出口送离,招来计程车,他俯下身,有些迟疑又有些无奈地替她抹掉眼角泪痕:“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静谧的夜空里,他说这句话时的倨傲和固执,像是与生俱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荆羡就这样回了家,只是见识过那样的画面后,到底内心惶恐。她在第二周仍未见到少年,反倒是校门外又遇见了容淮母亲。
女人在树荫下来回徘徊,像是在等什么人。见到她时,立马声泪俱下地阐述丈夫命悬一线,儿子心力交瘁云云,说自己实在没办法了。
这就是开口借钱的意思。
荆羡这回没犹豫,偷偷动用了个人的信托基金,里头数额巨大,她以为区区三十万,不会被发现。结果这事儿没多久还是被父母知晓,最后荆焱帮忙圆的场,说是集全套AJ限量款球鞋,高价收的。
17岁时,她自以为是地替心上人解决了难题,为了顾全少年的自尊,她甚至要求女人不要同他提起。
如今想来,简直可笑。
窗外接连不断的蝉鸣扰得荆羡坐立难安,她把冷气温度调低几度,头埋在被子里。
思绪不断翻腾。
一会儿是他退学前那场莫名其妙的争执,少年的视线像看陌生人一般,冷着嗓问她为何多管闲事,之后似乎懒得同她多费唇舌,就这样摔门走了。
一会儿又是女人恶毒不加掩盖的言语——
小畜生。
怎么没打死他。
三十万。
拿去赌了。
这些言语交织在一起,让她不堪重负,辗转到深夜,迷迷糊糊睡去前,她仿佛又听见了女人不屑的冷笑:
【他那个小女朋友,现在人大不好糊弄了。】
……
隔天是周末。
荆羡破天荒没被闹钟吵醒,错过了晨练的时间,她也没挣扎起来,干脆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回神。
身体清醒了,脑子还有点浑,摸索着拿过手机,她茫茫然摁下一串数字。
慢吞吞地把屏幕挪到眼前,荆羡看着那拨过无数遍的电话号码,直觉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
不是好奇吗?联系他,问清楚当年的事。
你犯了蠢,把钱给了赌徒,后果如何,你不想知道吗?
荆羡神思恍惚,指尖摁着拨出键。
下一秒,荆焱的微信消息进来。
【台风,别出门。】
荆羡如梦初醒,烫手山芋似的丢开手机,赤着脚去浴室洗脸。冷水敷面后,她的神志彻底回笼,撑在洗脸盆边上,缓缓抬头。
镜子里的姑娘比年少时多几分明艳,表情却一如当年挣扎在感情里那般迷茫,半晌才皱起眉,不轻不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到底在干嘛?”她轻声责问镜中的自己:“和你无关,别想了。”
自我催眠起到不错的效果,洗漱完,荆羡已经把这些暂时抛诸脑后,下楼吃早餐。
昨晚的蝉鸣消失不见,屋外有猎猎风声,天色阴暗得像是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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